第二天早上,以一副谈生意的姿态与蕾奥娜道别后,罗伦依旧来到了外城区海姆·欧贝克的魔法工坊。
今天有个想要买“致幻粉末”的客人登门,将这种粉末与晒干的草药卷在一起,点燃吸入肺部便会有短暂的快乐幻觉浮现;如果将这种粉末洒在酒里,便是拐骗无辜少女的绝佳利器。
但是这种致幻粉末出自一种坚硬矿物,强硬粉碎便无法保留致幻的特性。只有深谙元素本质的魔法师和掌握矿物药性的药剂师能够通过某些手段将之加工成“致幻粉末”。
海姆·欧贝克觉得不快,因为他已经挂上了“歇业”的牌子以防外人打搅。但即便是首都塔洛斯也依然有文盲存在,那个客人粗鲁而暴躁地敲着门,要求购买一些致幻粉末来爽快一下。
若非“酒红”葛雷瑞特恰巧赶到解围,将那位粗鲁的客人劝走,海姆·欧贝克怀疑希尔芙会因为对方的聒噪而出手杀人。
于是阴暗的工坊中,四人齐聚落座,罗伦无视了葛雷瑞特对希尔芙变得如此温顺的惊讶,展开了他的询问。
“有几个问题要向你求证。”罗伦将欧贝克为他炼制的药剂放入手提箱,这已经是他给出订单的第三天,而海姆·欧贝克一直都在默默地进行着这笔生意,他估摸到下午一点半的时候,罗伦的这批订单便可以全部完成。
希尔芙嚼着一块干硬的面包,相当惬意地点了点头:“你问。”
“王城外的人口失窃是不是你做的?”
“有的是,有的不是。”希尔芙简单作答,“我入伙比较晚,而且并不算加入他们的教派,所以他们对我有戒心,没有安排我做很多事情。实际上,王城内的人口绑架也并非全是我一人为之。”
点了点头,罗伦问了第二个问题:“雇佣你绑架诱拐王城青年的,和雇佣你盗取药剂学院贵重材料的是否都是那个秘密教派?”
“是,甚至下达命令的都是同一个人。”希尔芙点头,并抢在罗伦发问之前给出了回答,“我没有见过他的样貌,每次见面他都穿着宽大的长袍、戴着掩盖面容的兜帽。他自称‘渴求者’,是这个教团的核心人物。”
葛雷瑞特好奇插了句嘴:“这个教团叫啥?”
“不息鼓动。”希尔芙张开右手朝向罗伦,以手指的律动模拟掌中虚无的心脏,“如同心脏一般恒久而不息地跳动,便是他们教团之名的由来。”
罗伦扭头看看海姆·欧贝克:“有线索么?”
海姆·欧贝克摇了摇头:“恕我孤陋寡闻,在狄斯贝克,除却圣白光环之外我从来不曾听说过其他的教派。”
“那么,杀死那位公序骑士的缘由又是什么?”既然没有线索,罗伦只好继续发问。
希尔芙冲葛雷瑞特挑了下下巴:“之前他已经搜过我的身,不是么。”
“哦!你在贩售盗窃的药材!你黑吃黑啊!”
“当然,”希尔芙妩媚一笑,她的声音并非如蕾奥娜一样的清亮,而是低沉沙哑的,带着些深邃的神秘,“盗窃学院药材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我留下一两株药材作奖励,不过分。况且,我总是需要在正事之外做些背叛合作伙伴的小事才能感到快乐。‘享乐者’就是这样的家伙呀。”
葛雷瑞特撇了撇嘴,面朝罗伦低声嘟哝:“如果这样我们还怎么信任这娘们?我严重怀疑她会趁咱们不备背后捅上一刀!”
希尔芙满不在意地将最后一块面包放进嘴里,咀嚼着看向罗伦。
罗伦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有保障措施。”
“如果与我合作的是这个红头发的无赖,那我确实会背叛他。我不光会从背后给他一刀,我还会将他开膛破肚、把他的肠子给扯出来。”希尔芙若无其事地说着那血腥残忍的话语,喝了口水,将干硬面包洇湿,咀嚼下咽后冲罗伦一笑,“但是你不一样,我很中意你,何况我的性命还我在你的手里,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背叛你的,罗伦。”
你们精灵族想一出是一出,虽然你长得不赖,可是我也没办法轻信你啊……
心里暗暗叹了一声,罗伦面上还是以相当信任的态度给予了回应;“如此,至少我们结成了暂时的同盟。事成之后,解毒药和晋升秘方我都会如约给你。”
“晋升秘方?”葛雷瑞特愣了一下,“难道是……难道是圣途?!罗伦先生,您竟然对圣途也有研究?”
罗伦摇了摇头:“没什么研究,只是碰巧认识一位十三圣途的大师而已。”
肉眼可见,“酒红”葛雷瑞特双眸中的惊诧与喜悦如同夏夜骤雨般转瞬即逝,徒留脸上尚且没有收敛便发酵变质了的苦笑:“啊……啊,这样啊。哈哈。说来也是,魔法师和黑精灵怎么可能归附于第一圣途呢……哈哈。真是,恕我失礼了。”
罗伦还是第一次在葛雷瑞特的脸上看见这种神情,不等他开口,倒是海姆·欧贝克一反常态地发问道:“我不理解,你并不是神职人员,为什么能够掌握第一圣途的力量。虽然只有一阶。”
摸了摸后脑勺,葛雷瑞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从死人身上得到的,不值一提。”
“嗯……我的建议是暂时放弃对圣途的晋升,因为你的心性与灯之圣途并不相符,在没有完全理解并适应它之前,贸然登上第二阶只会害你万劫不复。”
海姆·欧贝克的警告与大书库的不眠老者不谋而合,令罗伦不禁提问:“所有圣途都必须从第一阶开始么?”
“那是当然,圣途的攀登便是身躯与精神逐渐‘神圣化’的过程,只有循序渐进、缓步而行才能保证身体和心灵承受住这种超凡的变动,”希尔芙似乎对这方面十分熟悉,毕竟她是在座四人中圣途力量最强大的一位,“每一条圣途都拥有着其所代表之神明的象征意义,若是与这份象征意义的‘本源’背道而驰,那么阶梯的力量就无法被完全掌握,继续攀登就会给身体留下巨大隐患。我曾亲眼见证一个圣途者因为经不起诱惑而莽撞晋升,被体内爆发的灰蓝色火焰给烧成灰烬。”
“这还算是体面的死法,”海姆·欧贝克补充道,“真正倒霉的家伙,恐怕会变成发疯失控的怪物、癫狂偏执的狂人,难逃凄惨悲怆的下场。”
诶……这么看来,神明也不是跟圣白光环宣称的一样仁慈友善啊。
心里暗暗想着,罗伦将话题引回正轨向希尔芙说道:“事情宜早不宜迟,你在这里呆的越久,不息鼓动教团的人对你就怀疑越深,所以我认为今晚带我潜入其中最好。”
“啥?!”似乎终于弄明白了罗伦的意图,葛雷瑞特·罗根惊呼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弹射起来,“罗伦先生,为什么要亲自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让这个黑精灵指路,由您妻子出面解决才是万无一失的办法吧!”
罗伦瞅了葛雷瑞特一眼,摇了摇头:“你想要我毁了妻子的蜜月么?况且我的妻子始终都是站在王族和国教的立场上,即便她将那帮家伙绳之以法,他们也会被背后的大势力给悄无声息地赦免吧。”
说着,罗伦扭头看向希尔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与其道听途说,不如我亲自去见识见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教团,能够在圣白光环的眼皮底下发展壮大。”
葛雷瑞特怔怔发呆,过了许久方才揉搓起一头酒红短发,喃喃摇头:“完了完了,疯了,罗伦先生肯定是疯了!抱歉,恕我无法与您同行,我还有不能死的理由!”
海姆·欧贝克看了看罗伦,眼神所传达的意思简明扼要——你需要,我就舍命陪君子。
但是罗伦拒绝了:“不需要你们参与,刺探敌情这种事情,人多反而误事。况且希尔芙一次带来三个男人也未免令人起疑。我雇佣你们两个的交易已经结束,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再雇佣你们陪我冒这个险。”
倒也不是没有钱,只是罗伦办事确实不喜欢让闲杂人等打岔。他前世就是这样的人,独来独往,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旅行、一个人动手术,除却吃快餐时容易占不到位置外,并没有什么不妥。
听过了三人的商讨,坐在一边的希尔芙歪坐在沙发上,微笑注视罗伦:“呵呵,如果只是你和我的话,我忽然就有兴致了。”
“有兴致就好,有一个强大美丽的精灵小姐保护我,想必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说着,罗伦便从手提箱中拿出了从希尔芙身上缴获的短刀扔给了她,“提前把武器还你,我知道,你们很看重贴身的短刀。”
接过短刀,希尔芙抽出锋刃端详了片刻。
“几天不见,它却似乎更加好看了。”收刀入鞘,黑精灵如同吮吸蜂蜜,舔了下嘴唇,“也许是因为主人遇见了心仪的男人。”
葛雷瑞特闻言抱起膀子,在旁发出一声感叹。
“罗伦先生,您也太招女人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