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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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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眠。”陌尘衣唤。

盛了桂花年糕的瓷碟推到了秋眠手边。

陌前辈的筷子耍的灵活,双箸一探,手腕一回,挂满浓汁的小排骨也落入了秋眠碗中。

再来就是他换了调子的一声:“眠眠。”

复又添了一筷子的蒜苔,还挺讲究荤素搭配,以及又是笑眯眯的一句:“眠眠,尝尝这个。”

花冬:“……”

饭是我蒸的,菜是我炒的。

您在那嘚瑟个什么劲儿!

秋眠白米饭没吃几口,菜先堆了不少,他瞥了眼陌尘衣,对方歪头:“眠眠?”

算了算了,秋眠想。

这人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毛团子来喂,还势必要喂地圆滚滚才罢休。

也不知这个称呼对修士有多大吸引力,隔三两句便来上一声,如珠玉含口,撩动唇舌。

一顿饭的功夫,直接听的秋眠脱敏。

“前辈。”秋眠麻木道:“我来说一说这个阵的事吧。”

陌尘衣也无食不言的规矩,点头道:“好啊好啊。”

“哎?要说正事了吗?”花冬放下筷子就要回避,秋眠抬手示意她不要走,道:“你也要听。”又把一大盆硬菜往花冬面前挪了去,“多吃点。”

花姑娘没明白,这多吃点和她留下有何干系。

秋眠:“垫垫肚子,别吓着了。”

花冬:“……我靠。”

随后秋眠用最简洁的报告式语言让花冬跟上了当前的进度。

“……就是这样,我们生活的晏氏是一个困阵,一草一木皆是假。”

陌尘衣补充:“嗯嗯,人也不定是真的。”

“……”

“你还好么。”

“嗝。”

这委实太震撼了。

花冬:“请让我消化一下。”

小姑娘的接受力比秋眠想的好上许多,他便让她先缓一缓。

转而对陌尘衣说:“前辈已经寻过许多破阵的方法,但此阵内蕴法则之力,与阵术一道有异,晚辈方才探过阵内构成,认为要破出,一并要满足四个条件。”

寻常阵法突破,无外乎两种。

找出阵眼破之,或以更为强大的灵力强行闯出。

陌尘衣误入此地,本无意久留,而以他的修为,什么阵法不可强破,谁知偏就在此处束手无策。

每每他想要以灵力强行击碎阵法,这阵就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他的灵力如江河入海,又如击在棉花上,无半分效用。

“敢问前辈可还记得入阵前的情形?”秋眠问。

“记得。”陌尘衣仔细回想,道:“我当时在外头四处寻我徒弟,至竹州地界,泛舟于长恨河上,听闻一段琴音,弹的是<哀时命>,虽与我徒的琴有九分相似,实乃仿造,我划船至江心,想会一会那个冒牌货,可再当水雾开路,至于岸头,竟已在晏府的碧水湖心。”

“所以是有人刻意在引前辈入阵。”秋眠凝眸。

而他其实很想追问陌尘衣所言的“外头”是何处,再转念一想,便作罢了。

就算是太仪界又如何,修士一直在天南海北找徒弟,记忆又有损,如今他们被困阵中,即便问出了甚么也无外乎是在给自己找刺激受,还不如先着眼当下。

于是秋眠肃然道:“这阵动用法则之力,连渡劫修士都敢吞,绝不会是为了困住晏府中人这么简单,必然有什么大作用。我曾认得一个人,他为飞升天道,在境界各地设下阵法,为的是汲取天地清浊二气,纳为己用,此阵与他管来的风格有几分相似。”

花冬差不多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乍一听居然是这么个可怕的人物,这让她顿时想到了曾听过的小道消息。

精通阵法,修炼禁术。

当今大魔头,无外乎是那人。

花冬惊了:“啊!莫不是传说中的血厄宫主!”

秋眠:“……”

“此人我略听过一二。”陌尘衣也道:“不过他不是陨了吗?”

秋眠:“……”

怎么回事。

你们咋像是老乡了。

“等等。”秋眠不解,“这不是启章年吗,哪里来的血厄宫主?”

陌尘衣也搞不明白:“所以这到底是哪个年号,天华还是启章?”

花冬就更是一头雾水:“啥天华?十甲子没过,一直是启章啊。”

三人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问号。

“这就是不对的地方。”秋眠道:“我来自太仪界,十甲子一换年号不错,可我们那儿才至天华八十几年,从未听过启章这个年号,血厄宫主死在天华八十六年,我亲历现场,绝不会有假。”

“阿眠你居然亲历——”

花冬瞪圆了眼。

“是。”秋眠笑问花冬:“还要再吃点儿菜吗?”

“不不不了。”花冬呼出一口气,“我好像明白了。”

在方才吃硬菜的功夫里,花冬脑子也没闲着。

她或多或少猜到了主子的情况。

世上真的会有这么神奇的痊愈么,明明大医修们都说,她主子再不可能清醒了。

花冬抿了抿唇,低声问:“那我的主子……”

“没了。”秋眠直言,抬手按了按后脑的伤口,“我来时,他已死。”

花冬的眼泪一刹便涌了上来。

晏司秋痴傻多年,行为举止毫无逻辑可言,也根本记不住人,甚至囫囵话也不会说。

如此她与他自然不会有多少主仆情义,但两年相伴,亦有六百日夜。

那傻主子不曾对她动过手,病发时也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内。花冬知道自己是为了不去鼎庭才留在这里,她从来清楚,她的抉择是为了自己,却又不能不为那死在无名之时的少年难过。

秋眠拍拍她的肩,想到自己来时听见的她的哭求声。

她们曾在暗无天日的岁月里一并熬过。

“虽然这样说未免虚伪,可既然借了他的身体,也便担了他的仇恨。”秋眠道:“你若信我,这因果我来给你主子算。”

陌尘衣听了他话,严肃道:“你果然非此中人。”

随后他亦坦然说:“我也来自太仪界,当初是何年份并不记得,事实上从半年前开始,我就发现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我无法确定天华和启章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年号。”

他沉声道:“这样的情况并非一次,我偶尔还会多出一些奇怪的记忆,不时还会忘记我被困阵中,就好似我生来便在此地,这就像是……”

风吹过庭中,枝叶“沙沙”如梦呓。

明明日轮当头,风过却教人背后发凉。

“就像是被篡改。”秋眠正色道:“像在被更改过去人生的轨迹。”

如果一个人的过往经历构成这个人,那么这样的颠乱记忆,无外乎抹杀掉此人一半的生命。

这是一个在无形中倒计时的阵法。

“你方才说四个条件是?”

“启动媒介、阵眼、阵法因果……”

启动媒介和阵眼是破寻常阵术的套路,至于这个因果,陌尘衣推测,兴许是要追根溯源。

“以及——”

秋眠顿了顿,“以及法则的破绽。”

“破绽?”陌尘衣皱眉。

“对,法则伴随一个境界而生,其力虽强,却有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存在。”

“什么?”

“无法独立存在。”

秋眠伸出手,风从指缝中滑过。

“这个阵再真实,也一定有什么与发源地的法则相违背的地方。”他指节一敲桌面,“破译因果,粉碎媒介与阵眼,找到那个破绽,就能出去。”

半晌没人讲话。

秋眠眨了眨眼,问道:“你们这么看我干嘛?”

“阿眠啊。”花冬表情复杂,“阿眠以前是什么门派的老大吗?”

秋眠听了哑然失笑。

他便道:“我以前是个大魔头哦。”

“怎么可能!”花冬知道他在逗自己,抹干了脸颊的泪水,站起身深呼一口气,感慨道:“今儿真的太波澜壮阔了啊。”

身上的凉意渐散了,花冬眯眼迎上了正午的日光,又转过头,轻声对秋眠说:“阿眠,谢谢你。”

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于大多人而言等同于天崩地裂。

可花冬并不这么觉得,她从前本就一无所有,现在只想自己拥有什么。

修士们并未把她隔开,哪怕来日彼此他们离开阵法,终将离散,她也不觉得遗憾。

她还要再平复下心情,便回了屋。

剩那二人仍在院中。

陌尘衣收回目光,道:“这丫头心态很可以。”

“我多少能理解一点儿。”

秋眠起身踱步到一株辛夷木前,斑驳的影洒他满身,明明暗暗,犹如点墨。

“与其去想过去未来,不如只专注这一刻。”

陌尘衣不语,片刻后忽而道:“你多大了?”

花丫头的感觉并无错处,但不全面。

眼前的少年偶尔的气场与见地思路确实十分老成,如曾统领千千万万人。

但同时陌尘衣又觉得,有时他仿佛真的像是一个孩子。

明明是多么向上的话,听来却多是怅然,而他自言是夺舍死人,必然自己也已经身死过一回。

修士问时并无他意,可自己再一想,不免也觉出几分试探的味道,毕竟多大了这个问题,听在对方耳中,问的就是死期。

秋眠背了双手在后,轻盈地转过身。

“我说我死在十七岁,你信吗?”

少年的情态便化在了融融光华中。

“骗你的啦。”秋眠弯了眉眼,他在给自己的身份找补,半真半假地说:“我修道不成,每日都在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遇了些机缘,得以窥得天机一隅,后来算是报了仇,本是魂归天地,谁知来了这里。”

“但也活的够长,足有八十六年。”

辛夷木无花时,亦华盖亭亭。

秋眠伸手去够低垂的一片叶子。

可这少年的个头有限,如何也够不着,他也不去用灵力,只踮脚又跳起来去抓。

那是绷到了指尖,也够不着的一片叶子。

陌尘衣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拂风过处,辛夷花开,垂落的叶也让花压低几分。

少年却不再碰那花色皎洁的木枝,他转过头,笑道:“谢谢前辈,说这些平白无故要伤心呢。”

陌尘衣垂眸,抬手盖住少年的眼睛。

秋眠:“哎?”

掌下的长睫正细细颤抖。

花如幻海,须臾开谢。

半晌后,陌尘衣忽然想到一句话。

在模糊的记忆中,他的徒弟很爱哭鼻子,还脾气大,自己却总不肯承认,常掩耳盗铃,自己捂着眼睛,于是让那长长的睫毛上也挂满水珠。

所以从前他便经常这般哄逗。

不正经的师尊在他跟前,哎呀几声。

哎呀哎呀。

这是谁家的蝴蝶儿。

淋湿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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