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在一个贫困的山村,一户贫困的人家。
出生时上面已有两个哥哥,之后过了几年又添了一个妹妹。
自懂事起,印象中母亲经常会说三句话。
一是:「他爹,家里的粮食快没了。」
二是:「他爹,家里的粮食已经没了。」
三是:「他爹,家里的粮食又没了。」
而父亲的回答却总是很统一,就一个字:「唉~」
可能除了叹息,他也没什么别的想说的了吧。
就这样,有了上顿没下顿,看到上顿就想下顿。有时一天只吃一顿,万一哪天有三顿……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还是只吃两顿。
家里有两亩地、一头牛,可嘴却有六张。山地上石头多、地质差,种不出什么像样的庄稼。至于收成如何,去问问我爹,他会回答说:「唉~」
就因为这样的原因,我的童年总是很饿。可能有人会问,既然家里已经这么穷了,为什么还要生那么多孩子?
这个问题我不敢问,因为如果他们没生那么多,肯定就没有我了。
尽管总是忍饥挨饿,不过我好歹也活到了成年。
我们家有规矩,就是成年的孩子必须要出去闯一闯。五年前我大哥出去了,没回来。三年前我二哥出去了,没回来。去年我妹嫁出去了,也没回来。
我问我爹,我以后可不可以回来?
我爹告诉我说:「能不回来,尽量别回来。」
谢谢我爹,没用一个字打发我。
我离开了家乡,并稀里糊涂来到城里。
城里真大啊!比我家耕地还大!
有许多没见过的东西,比如这个,比如那个,比如所有东西,反正我都没见过。
听说城里有个地方名叫饭馆,那里面的东西特别好吃。我出门时刚好带了一张嘴,所以吃东西应该没问题。
经过打听,来到饭馆,看到里面有许多人都在吃。不过他们的样子属实好笑,就这么几碟子菜,还吃两口就喝口水,如果让我来,我有信心比他们做得更好。
不得不说城里的人真善良,不但给我茶喝还问我要什么。
我说我不贪心,能吃饱就行。那人听后拿出一个像板子一样的东西,跟我说我想要什么就点。
后来我才知道,那玩意儿名字叫菜单。不过当时由于不识字,我就随口说了一句全都要。没想到那人十分高兴,还带我去了二楼。
你说这城里的人是不是有病?我在家里吃多了,老挨爹妈训,在这里吃得多,他反而开心。
而且饭量大跟楼层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一定要带我上二楼来?
我不知道,我只听他说这儿清静。
然后食物上来了,我很争气,全给他吃了。不过事后挺后悔,都怪我太爱逞能,最后那个包子其实不该吃,吃下去实在有点撑。
饭吃完了,刚才那个人又来找我。我以为他是来夸我的,没想到他开口就说要让我结账。
我问他怎么结账,他说就是给钱。我再问他什么是钱,他就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难道是因为我没学问?家里没钱,爹妈从小也没让我念书,这我也不想啊。
那个人不听我解释,在哪儿一个劲地骂。骂我是猪、骂我是狗,当他骂到我爹妈时,我忍不住给了他一拳,然后他叫来一群人,说要教训我。
说实话我有点怕,因为我从来没打过架,更何况是跟那么多人打。幸好那个时候有一位大哥站了出来,替我给了钱,要不然我可能会被打死。
这件事告诉了我两个道理,一是没文化会被人打,二是有个朋友真的很重要。
之后我就跟着那位大哥,不管走到哪儿都跟着他。虽然他好像很不愿意搭理我,整天拉了个臭脸,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准带刺,不过我依然想要跟着他,因为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足足跟了一周,我终于知道他叫李尚存,而我早就不止一次自我介绍了,尽管他总是忘记。
李尚存要去黎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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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修仙,我也跟着他去。我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说、我在笑。
来到黎芳山,那里有个叫柳华派的修仙门派。
我们上到山顶,来到山门前。很快有人凶神恶煞地问我们来干啥。
我们说想入门,那个人就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带了另一个上了岁数的人出来,那人手里拿了个东西,说是要测灵根。
灵根是什么?我不知道。可能我家里有,出门时没带。
那个人看看我们,看看手上的东西。很快得出结论,说李尚存是“天五行”,而我是“下地行”。
这我承认,因为我下地的确很行。小时候经常帮爹妈种地,拔杂草搬石头啥的。
不过那人说我不太行,灵根劣、资质低。我懂,他这是在说我笨,但笨不要紧,只要肯学就行。
灵根测完,他又开始问出身。
李尚存说自己是将门之后,祖上曾经封过侯爵。现在我才明白,他那天生英武的气质原来是祖传的。不愧是李尚存,我为拥有这样一位朋友而感到骄傲。
轮到我了,我直言自己是个农民。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家祖辈都是农民,都活得好好的,最长寿可以活到七十多。
可是那个测我们的人,却在听过之后摇摇头。他说我灵根不行,出身又低微,不配做他门派的弟子。
哦……是这样啊。那就算了吧。反正我也是陪朋友来的,只要他能留下就行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李尚存很生气。他对着那人大吼大叫,似乎非常不认可那人做事的方式。
我知道李尚存是为了帮我,所以我尽力劝说。但李尚存却一点都听不进去,他发完了脾气,随后便拉着我下山。
下山之后,我能看出他多少有点失落。当时以为他是因为没入门才失落,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因为他没想到修仙门派会这么势利,他是因失望而失落。
李尚存让我别担心,天下修仙门派何其之多,我们可以继续走访,总有门派会不计较资质和出身。
那天我看到李尚存的笑,他是第一次对我笑。他笑得有些含蓄,甚至还带点邪魅,不过很好看,很帅,这让我觉得我没有交错人。
他真是我的好朋友。
也正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要走了。我不能再拖累他,他值得拥有更好的前途。
当天晚上,我趁他睡着偷偷溜走,离开城镇来到郊外,感觉李尚存不会追来,我才放慢脚步。
放眼望去,随朝阳一同浮现的是无比广袤的天地。虽然对于要去哪里我感到迷茫,不过我心中有个方向,那就是我也要修仙。
事实如李尚存说的一样,天下的修仙门派多如牛毛,但是什么收徒不计较资质、出身的门派却少之又少。
我不断走访,一边打工一边走访。我从来没想过放弃,小时候家门口的歪脖树,我一开始也爬不上去,不过多摔了几次,最后不是也上去了吗?
我不怕疼,摔个百八十次也没关系,我皮实。
所以我一直走访,一直走访……
从郸夷到黄毂,再到罅中,最后来到棼尧时,我已经快四十了。
这十几年,我游遍了大半个中原。老实说我也有点累,可能再走十年我就走不动了吧。
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一年我终于找到了肯接收我的门派。
在一个名叫禺皿谷的地方,一条漂亮的小溪边有一个门派。虽然只有五人,两间粗糙的茅草房,但那里确实有人在教授修道。
我首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掌门见到我我很开心。他是我见过最热情的修士,虽然修为只有金丹期,但他说他愿意倾囊相授。
我决定留下来,现在我多了一个师父,三个师兄还有一个师娘。
师父跟我说,我们的门派叫做“尘派”。他说他知道自己的门派微不足道,所以就索性起个不起眼的名字。
然而我却不这么认为。“尘”这种东西虽然看似渺小,但试问世间何处无尘?微小到我们看不见,但实际上它比任何东西都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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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我们师兄弟四人,每天在师父的教导下一起修炼。上午修炼,下午去镇上打工赚钱。赚点钱回来孝敬师父、师娘,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师父喜欢坐在溪水边抽烟,身边总是支着一根钓竿。如果刚巧有鱼上钩,那么晚上我们就能加菜。而一到阴天下雨,他就会抱怨他的老寒腿。
我跟师父说过,腿脚不好就不要总坐在溪水边。可是我一说,他就打岔。
师娘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做得一手好菜,还很会心疼人。她的年龄跟师父差不多大,看上去却师父要更苍老一些。
我们师兄弟几个的衣服破了都是师娘在补。在我们心中,她就是我们的亲娘。
大师兄是个樵夫,为人开朗豪爽。他几乎每天都会上山砍柴,完了拿去镇上卖。
好几次都听他跟我说,哪里哪里有兔子洞,让我跟他一起去逮。结果去了,不是泥坑就是空洞,他还说是因为来晚了,兔子跑了,泥坑是它们跑之前撒了泡尿。
二师兄在镇上的衙门当差,平时老拉着脸,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冷漠,但家里的活很多都是他干的,拿回来的钱也最多。
他平时老督促我多学习,为此还特意给我买了文房四宝做礼物,可惜我一次都没用过。有回大扫除,无意中看到大师兄和三师兄也都有这么一套,就连师父都有。看来二师兄是真的很希望我们学习。
三师兄是个跑堂的,平时在镇上的茶楼里工作。他是我们师兄弟中最“有见识”的一个,总把茶楼里听来的新闻带回来说给我们听。
天南海北,哪里发生了什么,哪里的东西最好吃,说得跟真事儿一样。我们也就听听,从不发表意见。而他末尾永不忘加上一句:以后等我有钱了,一定要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我来门派两年之后,又添了一个小师弟。
他是二师兄捡回来的,说是他娘死后,在验尸时被仵作取出来的。这样的孩子叫“棺材子”,在民间不吉利,家里人都不想要,于是就遗弃了。
师父决定留下他,把他当自己孩子那样抚养。七岁以后淘气得不行,师父总让我看好他,别一不小心掉河里。
以上便是我们门派的“阵容”,我在这儿一待就是十二年。这十二年里虽然每天都修炼,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成果。
印象最深有一次过年,我们围在桌旁一起吃年夜饭。
三师兄说了一句:「唉呀,修炼这么多年也还是凡人。师父您不会是蒙我们哥几个吧?」
我知道他只是开玩笑,我们大家都知道。可是这一句话把师父说哭了,他哭着说对不起我们,身为师父,却教不了什么东西。
二师兄急了,把三师兄拖出去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三师兄的话少了许多,而我们也没在提过修为的事。
其实我们大家都明白这样的修炼根本没什么用,尘派与其说是门派,更像是一个温馨的大家庭。
我们聚在一起,互相把对方当作家人。成不成仙的不重要,有没有修为也不重要,只要开心就好,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
是啊,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那一天,我们本来很开心。师父少见的钓到了鱼,是一条大鱼。我们一起讨论怎么吃,小师弟说想吃糖醋的,师娘同意了。
家里的醋没了,师父让二师兄去买。我们一起等着二师兄回来,没想到二师兄没回,却等来了一群人。
我记得那时天空突然变成红色,血红血红的那种。
师父跟为首的那个过了两招,被他砍死了。大师兄为了救师父,也被砍死了。三师兄死死抱住一个人的腿,让我们快跑,结果被一刀插死了。
接着是师娘、小师弟,赶回来的二师兄也在搏斗之后被砍死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只知道如果我再遇见那帮人,我会指着我胸口的刀伤问他们……
这一刀,你为什么不砍深一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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