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你醒着啊……”羊师爷语气平稳,丝毫没显出半点慌乱。
常治龙抬起上身,坐在床上。将羊师爷手里的锐刃夺去,看着他冷静的神态,好奇疑问道:“你知道我是装的?”
“不,我不知道。”羊师爷说,“我只是猜想有这样的可能,并不能完全确定。”
“这样啊……”常治龙将锐刃丢进茶杯中。
当啷啷!
羊师爷指着手腕说:“能先放开我吗?”
“好的。”常治龙放开手,他知道羊师爷不会逃跑。
羊师爷转身,找到离床边不远的椅子坐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气氛宁静且和谐,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正在进行友好的聊天。
沉默片刻,常治龙问道:“猪老板是你杀的?”
羊师爷点头:“没错。”
“怪不得我们没在熊和鳄鱼身上找到凶器。”常治龙看看茶杯里的锐刃,回过头来继续问,“可是熊为什么说是鳄鱼杀的呢?”
“因为他跟我是一伙的,我让他怎么说,他就会怎么说。”
“那牛头也是你杀的咯?是你迷晕狱卒,然后潜进大牢杀死了他。”
“是的。”
“那么鳄鱼呢?他是怎么死的?”
“是我让熊杀死他的。”
“为什么?”
“你问的够多了,猴捕头。”羊师爷平静地说,“该轮到我了吧。”
“你说。”常治龙调整一下身位,准备好回答问题。
羊师爷问道:“你怀疑我,原因应该不只是我经常去汇友茶楼吧。其他的理由呢?”
“因为猪老板,正确地说是猪二。”常治龙解释道,“你还记得案发当天他来衙门报案吗?”
猪二和狼阿忠为了掩饰自己的犯罪事实,假意去衙门贼喊捉贼。而根据衙门的规矩,但凡报案者必须在口供上签字画押。如果案件复杂,需要报案者陪同去现场取证,那签字的步骤会延后到现场调查完毕。
羊师爷当天亲自去案发现场,理由是要找猪老板签字。可是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当羊师爷提出签字的时候,装成猪老板的猪二表示他右手受伤不能签。
来报案的猪老板手受伤,身为师爷的羊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除非报案时羊师爷不在。
“我特意去问过差役,他们说猪二和狼阿忠来报案的时候,你刚好不在衙门。师爷你是老爷身边的人,平时就住在衙门里。案发当天大清早,你跑去哪里了呢?”
经过分析,常治龙认为羊师爷大概率是去买锁了。由于锁匠铺要天亮后才会开门,而狼阿忠他们又一早就去报案了。因此想换锁的话必须快点去买,趁他们回来之前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常治龙去锁匠铺询问,得知案发当天羊师爷确实来买过锁。而根据这个事实,常治龙猜想当时在金饰店后院锯锁的,应该就是熊。
“你们两人合作,终于赶得及在狼阿忠回来之前把锁换掉。然后回到衙门假装无事发生,等我们在案发现场调查时,你再去把猪老板杀掉。最后来到账房,谎称是来让猪老板签字,如此便能令自己的出现显得顺理成章,让我们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精彩。”
对于常治龙的推理,羊师爷毫不掩饰夸赞。
他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亲手杀死猪老板,把凶器藏在自己身上,同时又转移常治龙的注意力,让他去怀疑熊和鳄鱼。可是找不到凶器,他常治龙就算说破大天也无法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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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熊粗心大意,将锯开的锁留在现场,相信常治龙这辈子也查不出真相。
“你其实一早就潜伏在金饰店里,就等着夜晚没人时杀死猪老板。没想到狼阿忠先你一步动手,所以你才将计就计。我说的没错吧?”常治龙如此分析。
羊师爷笑笑说:“既然猪老板的事你查出来了,那么牛头的案子你也应该查出来了吧。”
“没错……”常治龙推理道,“你总是送白糖糕给衙门的同僚吃,谁也不可能想到这次会放迷药。”
看守牢房的狱卒为了防止饥饿,通常都会提前准备少量酒肉、干粮等作为宵夜。
羊师爷没事喜欢去汇友茶楼喝茶,而且特爱茶楼的白糖糕,这些信息衙门里人尽皆知。由于他经常会带白糖糕回来送给同僚,没有人会想到这次他会在给狱卒的那份中下药。
“你下药迷倒狱卒,潜入大牢杀人。可是为什么呢?”常治龙沉重地说,“身为师爷,你为什么要知法犯法?为什么要杀死红椿会的人,为什么要嫁祸黑煤龟?还有你为什么要杀死鳄鱼?”
一系列问题连续抛来,羊师爷沉吟一会儿,回答道:“鳄鱼不是我想杀他,是他自寻死路。”
鳄鱼的死因,是他知道得太多、管得太多。
当初鳄鱼同熊一起去柴房解救猪老板,最开始门锁的钥匙其实是在鳄鱼手上,可熊却坚持说要由他来开门。
熊这么做的原因是他知道门锁已经换过,用鳄鱼手上的那把钥匙肯定开不开。为了掩饰真相,他让鳄鱼把钥匙交给他,然后再暗中调换,用另一把钥匙开门。
虽然当时鳄鱼没说什么,但熊的举动已经充分引起了他的怀疑。
鳄鱼为人一向比较精明,他没有直接去问熊而是选择跟踪调查。
当天晚上,鳄鱼偷偷跟着熊来到郊外,他没想到在约定地点等着熊的,居然是羊师爷。
偷听之后得知,原来熊和羊师爷其实一直暗中勾结,他们不但杀死了猪老板还进一步打算对别人动手。
“我们察觉到了他在偷听,于是追上去把他逼进死胡同。他知道得实在太多,不能留活口啊……”羊师爷用惋惜的口吻说着最狠的话。
鳄鱼被杀死之后,羊师爷让熊先躲一阵子。因为他知道以猴治龙的办案能力,早晚会查出熊与鳄鱼的失踪有关。所以不如就让他与鳄鱼一块儿失踪,这样不但能够掩藏鳄鱼死亡的真相,就连猪老板被杀案的线索也会断开。
话说至此,常治龙疑惑:“既然熊的存在对你来说是威胁,那你为什么不索性让他就这样逃跑?为什么还要让他回来自首?”
“那是因为你啊……”羊师爷冷冷地说,“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加入红椿会。”
成功杀死牛头,羊师爷原以为小镇上不会有别的目标。因为枭坤和鼬爱实际上不是本地人,小镇里的红椿会会员理应只有猪老板、牛头还有茶楼的穿山甲这三个人。
原本羊师爷是想下一步解决穿山甲,然后他便可去别的地方,继续自己的暗杀事业。可好巧不巧就在这时,他看到常治龙和陈焽上了红椿会的马车。
他可是神捕猴治龙啊……这个对手不好对付。
羊师爷深知单凭自己肯定干不掉常治龙,毕竟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想杀掉武艺高强的神捕简直天方夜谭。
于是羊师爷召回熊,让他去衙门自首,把他送进大牢,而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个帮手。有熊帮忙,他便可以里应外合,制造机会杀掉常治龙。
“如果不是因为你摔成了植物人,前几天我就会想个周全的计划,把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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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让他杀掉你。”
羊师爷说话的口气从始至终都如同闲聊一般。他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仿佛杀人对于他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娱乐,他看得很轻。
“我本来想你已经是个废人了,就让你自生自灭,没想到……”羊师爷叹口气说,“既然你有机会复原,我当然不能让你再活下去。杀掉你,再嫁祸给黑煤龟,就像之前那两次一样。”
“又是嫁祸黑煤龟?”常治龙疑问,“你究竟对黑煤龟有多大的怨恨?”
“没有,没有一丝怨恨。”羊师爷摇摇头说,“我之所以嫁祸给他,完全是出于公义……”
说出于公义,这听上去十分荒谬,但羊师爷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黑煤龟的身份毫无疑问是“贼”,一个飞檐走壁的飞贼,专挑大户人家的金银财宝下手。
这个人本来应该很脸谱化,他就是一个坏人。而怪就怪在他还有一个劫富济贫的属性,被描述成了富人的噩梦、穷人的救星。
穷人认为富人那么有钱,给自己一点,救济一下没什么不可以。可富人认为再多的钱也是自己挣的,凭什么无缘无故给你们穷人?
就是这两个阶级间的思想矛盾,铸就了黑煤龟这样一位英雄。
富人眼里,黑煤龟就是小偷,而穷人眼里,他是一位英雄。试问这样一个人,如果有一天落网了,到时会是个什么局面?
会引起暴动!
没错,对于穷人来说,维护自己利益的人被官府抓了,那个给自己钱,让自己度过难关的人将要被治罪。
以前他帮我们,现在轮到我们来帮他!
如此一来官民之间势必形成对立,官府方面要怎么办?
治他罪,人们从今往后会对政府失去信任。
放了他,那王法何在?以后是不是只要偷完东西分给穷人,就可以放了?
实际上功过并不能相抵,他黑煤龟济贫是事实,但劫富也是事实。犯了法就要受到应有的制裁,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
可是老百姓会听你讲道理吗?
他们只会说你们官府是非不分乱抓好人,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从此饥民变暴民,暴民变土匪。
人啊……永远只会从自身利益出发。
“所以我要让那些人知道,他们所崇拜的英雄,不过也是个拿了钱不惜杀人的匪徒而已。我要打破他们的幻想!”
羊师爷义愤填膺,他用自己的方法贯彻正义,他问心无愧。
常治龙指摘道:“你用栽赃的方法摧毁黑煤龟的形象,为了正义,所做的事却是不义。”
以正义之心行不义之事,羊师爷与黑煤龟做的事本质上没有区别。
“可是我不在乎!”羊师爷义正辞严,“那些红椿会的会员本来就该死,我从头到尾都没做过一件坏事!”
常治龙嗤鼻一笑:“说没做过坏事,那么鳄鱼呢?你为了掩盖罪行就杀死了他。”
“那是牺牲!是没有办法的事!在大义面前,这种小小的牺牲根本微不足道!”
都让他给“美化”完了,看来羊师爷到死都不会认为自己做的事有什么问题。
“那你究竟为何要针对红椿会?”常治龙提出最后的疑问。
羊师爷沉默了,他的脸上头一次展现出痛苦。
而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问题我来回答。”
两人不约而同转头望向楼梯口,只见蛇县令带领着汪大、汪二,还有陈焽一起从楼下缓步走了上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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