瑢哥儿的神色也变得冷然,他低声询问秀娥:“母亲,是不是儿子什么事情上做得不对,要母亲这样心冷,竟然不要儿子。”
果真是世间规矩教出来的孩子,秀娥心中掠过一丝叹息,但面上神色没变:“瑢哥儿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母亲想问问你,谁生了你,她的兄弟就是你的舅舅,难道这不对吗?”
瑢哥儿顿时目瞪口呆了,规矩,规矩不是这样的,但秀娥说的话,却又有挑不出错来,生母的兄弟,难道就能视为下人?这,似乎也有哪里不对。
“我晓得世间规矩是什么样的,这孩子尽管不是从我腹中生出来,世间规矩要让他认我为母亲,而他的所生母,要永远永远,居我之下。他的亲外祖、亲舅舅,进到杨家来,只能被当做下人对待。这,是何等荒谬的事情。”
秀娥说得坦然,说得让众人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什么,一个暴怒的声音已经响起:“逆女,你就是这样,辜负我的,我的教导吗?”
秀娥瞧向屏风外,说话的人是谁,秀娥自然知道,因为知道,秀娥还是笑了:“父亲,世间规矩,不顾母亲这边的血缘,就是对得吗?”
苏举人被秀娥这句话堵住,还是杨太太颤抖着开口:“大奶奶,我晓得,你一向觉得春姨很好,也一直很抬举春姨,但是,规矩总是规矩,有些事,要等到瑢哥儿长大,做了官,才好做的。”
秀娥看向杨太太,突然秀娥笑了:“我晓得,但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这几个字说出口,杨太太的眉不由皱紧,她看向春姨,按说春姨在听到秀娥这样说话之后,就该诚惶诚恐地跪在秀娥脚下,说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打算,恳求秀娥把那些话给收回去才是。
但现在的春姨虽然依旧低垂着头,却没有跪下去,这让杨太太双手颤抖起来,她看向春姨:“大奶奶心疼你,要这样抬举你,你就该回报她,劝说她。”
春姨这才抬眼看向杨太太,杨太太见她双眼红肿,仿佛哭过一样,不由叹气:“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婆婆不要责怪春姨,第一,这件事,她本来就没有错,第二,就算她有错,错得最多的还是我,婆婆为何不责怪错得最多的我,而是要责怪春姨呢?”
秀娥语气轻柔,但那些话句句维护春姨,杨太太不由瞧向秀娥:“你这样做,又何止是把苏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还把我们杨家的脸面也扔在地上踩。”
这句话说的屏风内外又是鸦雀无声了,瑢哥儿抬头看着秀娥,还是不明白秀娥为什么会这样说,这样做。秀娥低头看向瑢哥儿:“你是不是觉得,今儿的事儿,特别不合规矩。”
瑢哥儿点头,秀娥笑容慈爱:“我既做了你一场母亲,那就再教你一句,这世间的规矩,有时候,不要去守。”
哐啷一声,屏风外有声音响起,像是谁摔碎了杯子,接着苏举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指着秀娥道:“你,你就是这样学的,哪里有这样教孩子的。”
“瑢哥儿,你听到了吗?”秀娥并没有看向苏举人,还是在那询问瑢哥儿,瑢哥儿点头,语气困惑:“母亲,这样做,是对得吗?”
“做事之前,要问问你的心,问问你的心,是对还是错。”秀娥轻声说着,苏举人已经上前,想要挥手去打秀娥,已经有人抱住苏举人:“苏兄,苏兄,这事儿,这事儿,还是,还是冷静。”
“把屏风撤了吧。”秀娥仿佛没有看到苏举人在那暴怒,只是吩咐下人们,秦婶子虽然目瞪口呆,还是带着人把屏风撤了。
屏风撤掉,朱止青已经看到秀娥,她今日打扮的和往常不一样,仿佛是个真正的少女,其实,她也只有二十六岁。算着她的年纪,朱止青不由在心中轻叹一声。二十六岁,却要活得像个七老八十的人。
被世间规矩重重束缚,容不下她行差踏错。朱止青眼帘低垂,宋章澜也看见了秀娥,她仿佛比原来,更加光芒万丈。世间那些规矩,在她眼中,不屑一顾。
“你,你难道没听到我说什么吗?”苏举人见秀娥视自己为无物,气的连连拍着桌子。
“我自然听到父亲在说什么。”秀娥语气还是这样平静,接着秀娥就轻声道:“但我,早就不在乎这世间的规矩了。”
苏举人差点被女儿气得背过气去,今日之后,苏家杨家就会成为这城内的笑柄。而这一切,都是这个女儿带来的。
“早知今日,当初你刚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苏举人盯着秀娥,说出这么一句。秀娥却只浅浅一笑:“这句话,父亲当年也曾和我说过。”
说完,秀娥就对召儿道:“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什么时候到了?就见几个人抬着一些东西走进来,那些东西,像是嫁妆。众人面面相觑,着实不明白秀娥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这些,是当日出嫁时候,父亲为我准备的嫁妆。”说着秀娥还拿过最顶上的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叠银票:“这里,还有一千两银票,从此之后,女儿的生死,苏家不必在意,父亲母亲就当,从没生过女儿。”
秀娥这话说完,举人娘子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声,差点倒在苏大奶奶怀中,苏大奶奶急忙扶住举人娘子,对秀娥道:“大姐姐这话真是好笑,父母生你养你,从你生下来你就欠了他们一条命,你今日哪有这样容易撇清的?”
“我已经还了!”秀娥像早就料到苏大奶奶会这样说一样,甚至秀娥还提醒苏大奶奶:“从我出嫁那日起,我就是杨家的苏氏,那时候,我就已经把这条命,还给爹娘了。”
苏大奶奶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毕竟这样的话,秀娥确实还了这条命,遵从父母之命出嫁,从此,就不是苏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