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秀儿走进房内,见秀娥闭着眼睛,眼角似乎有泪,不由吓了一跳,轻声唤醒秀娥。秀娥睁开眼,对秀儿勉强笑了笑:“你们在外面说话,都说完了。”
“是,我想起来,明儿我们还要去行会,总要准备准备。”秀儿坐在秀娥身边,含笑说着,秀儿的笑和楚双霜很像,都是那样万事都在掌握之中的笑,秀娥看着秀儿,轻声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这个院子,有人说,你们在院子里面做的一切,都不合乎世间规矩,那我该怎么办。”
“大奶奶!”秀娥提高了声音,甚至是尖叫出声,秀娥看出秀儿的惶恐,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我在一日,会护住你们一天,但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不能护住你们了,那你们也要好好的。”
“您为什么这样说?”在秀儿看来,秀娥是无所不能的,她连知府都不怕,这种不怕和楚双霜还不一样,楚双霜的不害怕官府,是因为出身楚家,又做了杜家当家主母的底气。
而秀娥的不怕,却是她自身能力带来的,唯有这种能力,才能让秀娥不害怕,不害怕知府大人,甚至可以反唇相讥,嘲讽他不让寡妇有谋生的能力。
而现在秀娥竟然说出担忧,说出害怕,秀儿是十分惶恐的。
“秀儿,你晓得,世间规矩是什么样的。”秀娥轻声说着,秀儿点头,人人都以为,秀娥不懂世间的规矩,但秀儿晓得,秀娥是太懂世间规矩,太明白世间规矩,才会选择和世间规矩对着来,才会有现在的这一切。
若有一天,秀娥也屈从世间规矩?秀儿想到这个可能,泪不由落下,秀娥轻轻地拍了拍秀儿的肩:“不用哭,我只是说如果,况且,这一次,我们还会像原先一样,平安度过的。”秀儿靠在秀娥肩膀上:“大奶奶,是不是我们一直以来,都依赖您的保护。”
“你啊,怎么和召儿一样?”秀娥这话原本是想说玩笑话,就看到秀儿眼圈又红了,秀娥不由浅浅一笑:“人这辈子,能到哪一步,谁都不晓得,你又何必这样呢?我只是因为我弟弟说的话,所以就有些难受。”
一条路,一个人孤独地走,和虽没有同行的人,但有人觉得路没有走错,是不一样的。
“大奶奶!”章嫂子恭敬地声音在门外响起,秀儿急忙擦掉眼泪,上前掀起练字,章嫂子走进屋内,对秀娥轻声道:“我去了舅爷那边,把晚饭送去了,舅爷似乎有些不高兴。那位宋小爷呢,人也在屋里,正在读书呢。”
宋章澜自然不是正经舅爷,但春姨这会儿管家,下人们也不能把宋章澜当做个没有靠山随便的人看待,因此就折中称呼为宋小爷了。
秀娥点头:“就这样吧。”章嫂子等了许久,没有听到秀娥后面的话,惊讶地抬头瞧向秀娥,见秀娥眼帘低垂,章嫂子只能再次行礼后退出去。
“歇着吧。”秀儿还想再和秀娥说话,就听到秀娥这样吩咐,秀儿应是,服侍秀娥睡下。自从召儿离开,秀娥夜里都没有人在床边值夜了,今夜月牙弯弯,再过些日子,就进入八月了。
苏大爷的到来,行会那边张老爷的责难,仿佛掀起了一个长久蒙在秀娥眼前的纱,那就是,如果没人根究秀娥,那秀娥自然可以自由自在,如果有人根究秀娥。娘家,婆家,都有人可以用责怪的语气来和秀娥说话。
秀娥闭上眼,想忘掉心中涌上的无力感,这长久的,秀娥从懂事起,就想挥掉的无力感。女子也能去做想做的事儿,而不是只能去嫁人,只能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史书之上,曾有过女皇帝女将军女宰相,那为什么,现在女子只能在后院之中?楚姑娘昔日的话又在秀娥耳边响起,秀娥苦笑,一个女子,略出众一些,略微不愿意被拘在家中,就要被人非议,就要被人说不像个女子,可是这天下,不应该是这样的。
秀娥并没有睡好,第二天起来时候,眼底一片乌青,秀儿想用脂粉把秀娥眼底的乌青给遮盖掉,秀娥已经摆手:“不用遮盖了。”
“可是,大奶奶,我们今日是要去行会,若是您精神不好,还不晓得他们会说什么呢。”秀儿担忧地说着,秀娥勾唇微笑:“我不在意他们说什么。”
不在意,这是秀娥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答案。既然秀娥坚持,秀儿也就没有再用脂粉遮盖秀娥眼下的乌青,只是陪着秀娥往外走。
朱止青已经在铺子里面等着了,今儿除了朱止青,还有桃花跟着。三人上了马车,刚要离开,苏大爷已经拦住马车:“姐姐,您是要往行会去吗?”
“是,我这些日子正好也有事儿忙,你就自己在这家里温书,要吃什么玩什么,吩咐下人就是。”秀娥掀起车帘,对苏大爷耐心地说着。
苏大爷却已经摇头:“姐姐,照我瞧来,姐姐还是不要去的好。”
等在马车下的秀儿惊讶地瞧着苏大爷,怎么也没想到,苏大爷会直接拦住秀娥,而秀娥唇边现出一抹果真如此的笑,她瞧向苏大爷:“为什么?”
“姐姐,你是杨家的主母,只因姐夫早早去世,外甥又小,所以才出来抛头露面支撑门户。甚至连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外人。这些年姐姐多有操劳,我也看在心中。”苏大爷先大大地夸了一通秀娥,秀娥神色都没变,等着苏大爷说后面的话。果真苏大爷话锋一转:“原先呢,是我年纪还小,又一心只想苦读,所以没有想到姐姐的辛苦。既然我来到省城,那我做为姐姐的弟弟,就该为姐姐分忧,今儿去行会,我代替姐姐去就好。”
秀儿的唇不由撅起,哪能这样说,这样说,岂不是把秀娥挤到一边。秀娥却没有像秀儿这样想,自己的弟弟,秀娥自然也清楚,他并没有什么做生意的才能,也并没有想过要争权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