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还想反驳秀娥,但却觉得无能为力,而秀娥已经瞧着师爷笑了:“亡夫无福,尚未见到儿子就去世了,我这么多年勉力支撑,也只想去到地下,见到亡夫,说一句,我没有辜负他,谁晓得,却被人接二连三地反对。师爷,难道说,世间容不下女子去实现亡夫遗愿?”
秀娥左一句亡夫遗愿,右一句为了亡夫,鲁老爷已经感慨地道:“试问诸位,若有一日,我们真遇到不幸,那是想要妻子成为杨大奶奶这样的人,还是想要成为别样的人?”
“自然是杨大奶奶这样的人。”已经有人高声说了,而这一声,如同水入油锅,就有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自然是夸赞秀娥的聪明才智。
在这些议论声中,有人大声喊道:“杨大奶奶,你的心思我们已经全都明了,您放心,若知府大人真要把你赶出省城,我们会联名去巡抚衙门,要巡抚大人出面。”
师爷到了这个时候,晓得这一次,又输了,于是师爷脸色铁青地道:“好,好一个杨大奶奶。”
“我不过是正正经经地做生意,担不起您这左一个有罪,右一个有罪。”秀娥语气还是这样平静。师爷的手不由紧紧握成拳,没有去看一脸失望的张老爷,就要带着衙役离开。
秀娥已经道:“来者都是客,不如坐下喝杯酒。”
“不敢喝您的酒。”师爷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也就带着衙役们离开。瞧见他们离开,秀娥这才对众人抱歉地道:“本来好好的开张酒席,没想到又遇到这事儿。”
“杨大奶奶您不用感到抱歉,本来就是师爷三番五次地要你难看。”鲁老爷在一边安慰着秀娥,自然也有人把话往张老爷身上引,张老爷如坐针毡,坐不到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秀娥并没有把张老爷放在心上,这样的人,只要捏住他的靠山,那就不足为惧。于是秀娥亲自送张老爷出去,在等着张太太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秀娥客客气气地说:“听闻您已经添了儿子,恭喜啊!”
“不过为的子嗣计,才纳的妾,若不是为了子嗣,也就不会做这些事儿了。”张老爷晓得秀娥这话什么意思,也只有硬着头皮说了。秀娥还是淡淡一笑:“是啊,都是为了儿女,张老爷又何必咄咄逼人?”
张老爷不由抬头看向秀娥,还想再说上几句,就瞧见张太太从里面走出来,张老爷也只能咽下自己要说的话,和张太太上车离去。秀娥等二人的马车离去了才缓步往回走。这些事儿,以后,总会遇上的。
张老爷夫妇离开之后,酒席越发热闹,足足又吃了两个时辰才散,秀娥把人都送走了,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这才坐在一张没有收起的桌子旁边,用手捶着小腿。
“东家这些日子,太过辛苦了。”朱止青的声音响起,秀娥就要把裙子放下,遮住小腿。朱止青已经走到秀娥面前:“方才,东家说的,为了亡夫,我想,若……”
“那不过是个幌子,是个招牌。”秀娥语气平静地说出,朱止青愣了下,接着朱止青就道:“东家,这样的话,不必……”
不必对外说出,特别是在陌生人面前。朱止青没有说出的话是这个意思。秀娥把裙子放好,盖住自己的小腿,这才微笑:“是啊,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只是我有时候会模糊地想,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东家想要的,或许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朱止青的话让秀娥又笑了:“说的就像,你什么都懂一样。”
“我跟在东家身边,已经有七年了。”朱止青在那细细地数,七年了?秀娥抬头瞧向朱止青,当初那个瘦弱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代之的是个高大英俊,气宇轩昂的男子。
“竟然这么多年了。”秀娥淡淡地笑了笑。朱止青看着秀娥面上的笑容,心中生起涟漪,上前一步想说什么,但那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最终,朱止青也只说了一句:“是,七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不,你懂,你经历坎坷,从无任何怨言,甚至不会把苦难说出来,以博得人的同情,这是和别人最不一样的地方。”朱止青听着秀娥的话,眼睛渐渐亮了,过了好一会儿,朱止青才轻声道:“我在东家眼中,有这样好吗?”
“瞧你,怎么会这样想?你若不好,陈庆怎么会举荐你,要你和他对换。”秀娥的话让朱止青也露出笑,世上那么多人的夸赞,比不上秀娥的一个肯定。意识到这一点,朱止青急忙收起心中的思绪,这样不对,真的不对,不能对秀娥有这样的念头,她皎洁如天上月,自己只用仰望她就好。
“都收拾好了,东家,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桃花的声音,打断了秀娥和朱止青之间的沉默,秀娥笑了笑:“都回去吧,以后,这铺子里的生意,就要劳烦你们了。”
“不劳烦,东家,我今儿听了你说的那些话,就觉得,对啊,既要我们做寡妇的人守节,又不许我们做寡妇的出来做工,那我们要怎么过日子?难道要活生生饿死才是?”素秋也在一边笑着说。
桃花说话的时候,朱止青已经沉默着往另一边走去,这些欢笑,仿佛是不属于朱止青的,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秀娥说话,看着她的话,被别人赞成。自己只要,能站在秀娥身后,给她支持就好。即便这样的支持,是一辈子,朱止青也不后悔,永远不后悔。
秀娥虽然说的斩钉截铁,但还是有些担心知府衙门那边,会再传出一些对自己不利的消息,幸好之后知府衙门就安静下来,并没有再传出什么消息。
从家乡也来了一封信,信是楚双霜写的,她详细地说了自己听说到的知府为难秀娥的事儿,最后又说,此事勿用太过担忧。看来,知府衙门的平静,没有再起波澜,也有楚双霜在后面使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