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一开口，别人也就跟着开口：“就是，我们女儿若是在这城内，我们还能时不时见一面，但要去了省城，那可怎么都见不到了。”
“当日的身契上，写了什么？”秀娥没有回答这些人的话，反问一句，众人沉默了，身契之上，写的清清楚楚，一被带走，生死勿论。
生死都勿论，更何况是被带去省城这些事儿呢？
“可是，我们当初把女儿卖到杨家来，想着的也是杨家是个好人家，会好好地待我们女儿，若，若杨家把我们女儿送到那样下贱地方去，我们也，也不能把女儿推到火坑里面。”最先回答的，还是那个壮汉。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也在那擦眼泪了：“我这孙女命苦，从小就没了爹娘，跟着她叔叔过日子，她叔叔待她也好，只是那年她叔叔病了，家里除了她，竟是什么换钱的都没有，这才一狠心，寻了媒婆，把她卖进了杨家。”
说着那老婆子就伤心地：“我已经对不住我那死去的儿子儿媳，这些年，听说主人家待她也好，我这心也就放下，可是大奶奶，您要真狠心把我孙女推到火坑，我也只能把她赎走。”
“你们是听谁的，我要把你们的孩子，都推到火坑里面去？”秀娥等到这位老婆子哭够了，这才开口询问，这一问，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也没有人明明白白地说过，说杨家选人上省城要做什么，都是他们听说了，在那一打听，听到有人这样说，着急了，才要来赎走孩子。
“我选她们去省城，是因为我以后的铺子，总是要招待女客的，这招待女客，自然不能用男伙计，因此才想到要女伙计去。只是你们这一闹，倒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秀娥见众人都沉默了，这才开口说话。
“什么道理？”还是那壮汉，秀娥淡淡地道：“虽说她们已经被写了身契，来到我家，却总是你们这些爹娘祖母心中的宝贝，当日是迫不得已，今儿呢，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三日之后，我会带着她们去省城，若你们不愿意女儿远去省城，也不愿意女儿有别的出路，那就到城门口，我把女儿送还给你们。”
秀娥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众人互相看了看，还不等说话，杨管家已经开口道：“我们大奶奶说话，从来都是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们先回家想想，等三日后再说。”
三日？这也算不上多长的时间，壮汉心中一动，上前对秀娥道：“别的出路，是什么？”
“是女子也能赚银子。”秀娥只说了这么一句，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已经道：“女子也能赚银子？这个世道，不从来都是男子才能赚银子？”
这个世道，从来如此，可是从来如此，到底对不对？秀娥没有再说话，只是瞧着众人。众人又望了望秀娥面上神色，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秀娥轻叹一声，杨管家已经走到秀娥面前：“大奶奶，这事儿，是我处置得不当，惊动了您。”
“这事儿也不是你处置不当，迟早的。”秀娥这话说的杨管家摸不着头脑，迟早的，迟早什么？
但秀娥什么都没说，就带着秦婶子离开。秦婶子等出了厅，才对秀娥道：“大奶奶，若三天后，他们都要来带走孩子，那可怎么办？”
“总会留下一个的，再说，我觉得，也许孩子们自己也有主意。”秀娥让春姨挑出来的，都是十四五岁，来杨家六年以上，而且不乏活泼跳脱的，虽只有四个人，说一句百人中才能选出一个，也说得响。
这些丫鬟，自然有那心大的，自己有主意，不愿意听她们爹娘话的。秦婶子见秀娥说得这样斩钉截铁，也只有应是，秀娥见秦婶子要往里面去，就笑着道：“你回家去收拾些给召儿的东西，我好替召儿带上省城。”
“这刚刚才从省城回来，怎么就又要带东西给召儿？” 秦婶子口中说着，就已经对秀娥行礼：“那大奶奶，我先回去了。”
“去吧。”秀娥笑了笑，看着秦婶子匆促跑走，秀娥不由勾唇微笑，召儿都已经出嫁了，在秦婶子眼中，却还是孩子，这样也好，非常好。
“姐姐！”春姨的声音响起，秀娥瞧着匆匆赶来的她，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姐姐，我听说，听说三日之后，要，要……”春姨跑得急了，说话都有些喘，秀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不要太紧张，不要急。”
“这些人，怎么就不明白你的好心呢？”春姨被秀娥拍了几下后背，这才喘匀了气，对秀娥焦急地说。
“我当然可以说服她们，但最要紧的，是要他们自己明白。”秀娥语气平静，况且这会儿城内的传闻已经越来越烈了，那让那些相信传闻的人，自己出来破解了这个传闻，才是最好的。
传闻传得飞快，第二天连秀月都来了，秀月走进屋子的时候，秀娥正在收拾行李，瞧见秀月，秀娥就笑着道：“你怎么来了？”
“外头的人，都在那疯一样地传那些话，姐姐，你难道不需要说明吗？”秀月张口就这样问，秀娥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说明的。”
“姐姐！”秀月这话，分明是不依了，秀娥捏一下她的脸：“你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事儿的人，怎么现在还这样毛躁？”
“因为你是我姐姐啊，若是别人，我也就不管了。”秀月嘀咕了一句，秀娥伸手抚摸她的脸：“那我这会儿收到你的好意了，你呢，就好好地帮我收拾东西。”
“您在敷衍我！”秀月语气中已经有不满，秀娥这才抬头瞧着她，接着笑了：“我不是在敷衍你，确实这不是什么大事。”
“那为什么嫂嫂今儿听说我要来瞧您，就有些不欢喜，甚至，甚至……”秀月脱口而出，话没说完秀月就低头，这样的话说出来，显得自己像是在挑拨是非一样，但苏大奶奶说的那些话，秀月觉得，并不是好意，而是对秀娥的恶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