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我见十分聪明，你从哪里寻来的？”秀娥见翠巧不愿意说起那些俗事，也就不再提俗事，而是反问。
“这孩子说起来也命苦。”翠巧说着眼神暗淡：“只是我想起来，大爷已经去世了，听说那嗣子十分地不成器，我就担心，到时候我护不住她。”
难怪翠巧今儿要来见自己，秀娥已经伸手握住翠巧的手：“没事儿，你还有我呢！”
“我仿佛，仿佛看到了我们大奶奶！”翠巧抬头看着秀娥，眼中的泪落更急。真是个实心肠的人。
那个小丫鬟已经端着晚饭进来，翠巧这才擦掉眼泪，对秀娥道：“庵中都是吃斋，大奶奶来的匆促，我也没有预备什么，就一箸素菜，大奶奶休要嫌弃。”
“我哪会嫌弃呢。”秀娥洗了手，也就坐下来。翠巧已经拿起筷子给秀娥布菜：“这些菜，是昔日大奶奶在的时候，喜欢吃的，这会儿，杨大奶奶您也尝尝。”
桌上不过四样素菜，豆腐青菜罢了，连油都少。秀娥夹了筷豆腐，倒觉得这豆腐味儿不错，还有炒青菜，也很鲜嫩。不由对翠巧道：“连日赶路，这豆腐青菜，清清肠胃也好。”
见秀娥喜欢吃，翠巧也就又劝了几筷子，又端来了一碗粥，秀娥喝了一口粥，见翠巧并没坐下，想了想就道：“你这是在受戒？”
“我虽没正式剃度，但总是心诚则灵。”翠巧轻声说着，秀娥拍了拍她的手：“有心了。”
“今儿这些菜不错，是谁做的？”秀娥见自己说完那句话，翠巧的眼神又变得黯然，也就转个话题。
“是我做的。”小丫鬟含笑说着，秀娥见小丫鬟才刚刚留头，多不过十岁，倒惊讶地问：“你会做饭？”
“爹娘还在的时候，我六岁就要做饭，洗衣衫，还要带小弟弟。”小丫鬟掰着手指头在那说。秀娥也曾听说过，平常人家，若头胎能生个女儿，那是最好不过的，等女儿稍大些，就可以帮着娘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强如别人家买个丫鬟回来。
秀娥当初在家中，也常常相帮举人娘子来做这些。这会儿听到小丫鬟脆生生的声音，秀娥不由轻叹一声。身份不一样，但爹娘的期望，却也差不多，头胎生个女儿，家中就如多了一个丫鬟。
“你爹娘不在了？”秀娥急忙收起那些感伤，轻声询问，小丫鬟的眼神变得暗淡：“爹娘不要我了。”
不要我了？秀娥瞧向翠巧，翠巧在一边解释：“她叫翠花，今年也九岁了，一年前，她爹娘因为什么要离开家乡，临走前说女儿没有男孩好带，就想把她托付给谁家，等大了嫁给那家的儿子就好。我听说了，就寻庵主，拿了五两银子过去，把人带回来了。”
乡人的童养媳妇，可一点都不好做，婆婆比不得亲娘，打骂那是少不了的。更别提其余的。
“也好，带了她回来，给你作个伴。”秀娥努力地笑着，翠花已经笑了：“爹娘不愿意带我去，也好，我和巧师父在这里，自由自在地。”
真是个孩子，小小心灵，只需要有吃有住不被打骂就满足了。
“那你要好好地陪着巧师父。”秀娥叮嘱，翠花连连点头，手脚麻利地收拾那些碗筷，放到托盘上端下去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翠巧把灯点上，四周一片安静，秀娥看着这屋内熟悉的布设，恍惚中仿佛能看到陈大奶奶掀起帘子走进来，笑着招呼秀娥，还要嗔怪翠巧没有把秀娥照顾好。秀娥眨了眨眼，那些幻象已经消失。
这个幻梦，翠巧可以做，而自己不能做。秀娥喝了一杯茶，觉得有些困乏，翠巧已经去铺床，床头，还有陈大奶奶昔日爱点的香。方才秀娥进屋时候是没有闻到这香味的，必定是翠巧的珍藏，平常不会拿出来点。
“大奶奶，庵主来了，在外面等着。”在这样慵懒的，能让人好好睡一觉的时候，章嫂子已经在门外轻声禀报。
自己来这的动静不少，庵主等到这时候才过来，想来也是留给翠巧和自己叙旧的时间。这个庵主，倒是个聪明机警人。
“这是你的屋子，要不要人进来，总要问问主人。”秀娥笑着对翠巧说，翠巧已经掀起帘子：“此刻夏日，就请大奶奶在院子里和庵主乘乘凉。”
看来这间屋子，翠巧并不愿意外人进来，秀娥站起身，也就往外走去。
庵主看起来有五十左右，身材矮小壮实，看到秀娥走出来，庵主急忙上前相迎：“施主光降，我迎接不及，还请恕罪。”
为了翠巧以后的日子好过，秀娥自然也要打起精神和庵主应酬几句，秀娥笑着道：“前来探望故人，没想到惊动了庵主。”
“我们在庵中清修，左右无事，能得施主光降，此乃大喜。”庵主也是个场面上的人物，几句话说的水泼不进。秀娥也笑着应酬几句，等庵主告辞时候，秀娥命章嫂子拿了五两银子：“来的匆忙，也没备什么表礼，这些银子，权当添些香油。”
庵主接过银子，面上的笑比方才真心了些：“多谢杨大奶奶了，您放心，巧师父在我们这，定会被照顾的好好的。”
秀娥也笑着说了多谢，但从庵主这话里面，秀娥听出一些别的意思，看来这庵主也知道了陈家的那些事情，担心翠巧失去陈家庇护，到时候难免会有些乡间的莽汉，想要对翠巧不利。
而现在翠巧又得到了杨家的庇护，杨家在这的名声，并不比陈家差，庵主的心自然也就放下。
秀娥命章嫂子送走庵主，这才回头瞧着翠巧：“看来这方外之地，也并不清净。”
“这方外之地，再不清净，也能容我喘口气。”翠巧淡淡地说着，秀娥晓得翠巧这是完全想明白了，说什么话都是徒劳，因此秀娥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有我在一日，我就能护住你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