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妻子病重,那头在和妾欢笑,都是常有的事儿。至于妻子死后,能穿上百日的孝服,就被称为情深义重了。常常棺木还在家中,媒婆就已登门。
反观女子,却要守贞,当定亲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能想别的人,只能想着自己的丈夫,以他的欢喜为欢喜,以他的难过为难过,不然就是不贞的人。
秀娥刚想把信收起,召儿就走进来:“大奶奶!”
“这头都上好了,你不好好在那边坐着,怎么来我这里?”秀儿急忙把信折了放在抽屉里,含笑对召儿说。
“我就是,想着来陪陪大奶奶!”召儿说着就坐在秀娥身边,秀娥伸手去摸她的脸,召儿已经开了脸,上了头,等到明日,花轿临门,召儿就穿上嫁衣,出嫁去了。
“害怕了。”秀娥的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召儿点头:“原本,我还是欢喜的,但在那边坐着,却越坐越觉得,这要等到以后,他觉得娶我耽误了他的前程,或者,还有别的事儿,那我,那我该怎么办?”
秀娥原本想说,不会的,但转念一想,秀娥就把召儿的手握住:“那我就告诉你四个字,当断则断!”
当断则断。召儿的眼睛顿时睁大:“这和我娘说的,安慰我的话并不一样。”
“因为我不想安慰你。”秀娥很坦然地说着,召儿哦了一声,语气之中有些失望,秀娥轻轻地拍着召儿的手:“你桃花姐姐说的好,人这辈子,要遇到什么,会成就什么,是猜不到的。但不管是遇到什么,都不要慌乱,都要想着,怎么才能解决这些事儿。陈庆为了娶你,去说服了他的爹娘,他爹娘这几天我冷眼瞧着,对你也很好,你嫁过去,也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但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变心了,你不要去哀求,不要去痛哭,而是,回到我身边来,要哭,就在我这里哭。”
召儿点头,秀娥捧起她的脸:“我的召儿是个聪明人,她一定晓得,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召儿露出笑,靠进秀娥怀中:“我就是在想,我都出嫁了,谁来陪大奶奶啊。”
“这么多服侍的人呢,况且铺子里还有这许多事儿呢。”秀娥语气轻快,召儿已经摇头:“大奶奶,您晓得,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召儿说的,就是另外的意思,秀娥低头看着她,眼神是那样温柔,召儿瞧着秀娥:“大奶奶,我想说的是,大奶奶为什么不什么都尝一尝呢?”
去经历一些事情,召儿的话让秀娥愣住,接着秀娥笑了:“规矩,召儿,世间的规矩不允许我去经历一些事情。”
“所以大奶奶这样年纪,却如枯木古井一样。”召儿的话让秀娥伸手去捏她的鼻子:“哪里学来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大奶奶您从十四岁进了杨家,就活的,不像个年少的姑娘。”穿着素淡,为人沉静,看不出喜怒哀乐,常常笑着,但那笑却没有到眼底。
召儿晓得,这个世道,对寡妇就是这样要求,但凭什么,寡妇就只能这样过?召儿有些不服气,但她甚至不明白,这些不服气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秀娥想对召儿说自己不在乎,但话来到唇边却说不出口,甚至,秀娥想起了刘琢,想起了楚双霜,想起了鲁璞,想起了楚姑娘,还有自己的妹妹秀月。
楚双霜刚认识的时候,眼中是有一种沉静的,那种沉静和秀娥的沉静不一样,秀娥的沉静,是年少时候就要背起杨家的重任,所以不能表现出多少欢喜。
而楚双霜的沉静,却来自她是杜家当家主母的底气。尽管之后随着二人熟识,秀娥逐渐明白了楚双霜的处境,但楚双霜的那种沉静没有消失。不管怎么说,楚双霜是不担心地位旁落的,甚至于,她对杜大爷也没有多少爱意。
刘琢、鲁璞,她们都是被家里娇宠长大的孩子,但也会经历风雨,而人,总是要有经历的。
“大奶奶,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不应该说这些。”召儿见秀娥久久不语,急忙伸手去摇秀娥,秀娥回神过来,对召儿微笑:“我的召儿,长大了。”
开始会思考,开始知道,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也会,为秀娥着想了。
“人总要长大的。大奶奶,我不能再事事都靠着您了。就像您说过的那样,总有一天,我会帮着您,做生意,去做许多许多,别人不让女子做的事情。”召儿如同发誓,这一刻,秀娥心中升起些骄傲,不管怎么说,召儿和原先不一样了,她会一点点地,把这世间对女子的规矩,剥离掉。
而陈庆,也会帮着召儿这样做。
“去吧,好好歇息,明儿还要忙一天呢。”召儿听到秀娥的话,这才站起身:“大奶奶,您也要好好地歇息。”
秀娥挥手,召儿已经往外走。秀娥躺下,床边脚踏上,再也不会有召儿的陪伴了,秀娥也不愿意再寻一个人来陪着自己。这个世上,能陪着自己的,也只有自己,没有别人。
次日就是召儿成亲的喜日子,秀娥早早就和陈庆说了,这天要歇一天铺子,这天一大早,秀娥就把陈庆寻来。陈庆见了秀娥,十分欢喜,但又有些手足无措:“东家,这不过是我的事儿,怎好歇一天铺子呢。”
秀娥没有说话,只是瞧着陈庆,陈庆思量了半天,这才郑重其事地对秀娥行礼:“我晓得,东家您是把召儿看做自己的妹妹,所以才歇一天。您放心,我对召儿,一定会很好,永远都不会变。”
“不要说永远!”秀娥却没有陈庆预想的那么欢喜,她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陈庆不晓得为什么,脸顿时红了:“是,我这话,说的也太快了。东家,我只能这么说,我活一天,就对召儿好一着陈庆还举起手:“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