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没有白养素心一回，总算自己的儿子没有白死。秀娥让张媒婆带着素心的继父去领银子，哭声已经从厨房那边传来。
都不用去仔细听，就晓得素心的娘定然是在说她没用，不能好好地照顾女儿。但这事儿，似乎也不能怪素心的娘，不过是，命不好，或者说，运气不够好。
“大奶奶，素心的娘想再来给大奶奶您磕头。”章嫂子轻声禀告，秀娥点头，很快章嫂子就领着素心和她娘一起进来。
刚一走进堂屋，素心的娘就对秀娥跪下：“大奶奶是个仁义人，我已经晓得了，只求大奶奶，只求大奶奶……”
素心的娘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素心什么都没说，只是跪在她的身边。
秀娥也没有劝她们，等素心的娘哭的差不多了，素心的娘才对秀娥道：“只求大奶奶，能给这丫头一口吃的，我这做娘的心，也就能少些愧疚。”
“娘！”素心再也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娘舍不得撒手。爹没了，被大伯赶出来，再走了另一家，娘也是为了养活自己，有了弟弟妹妹之后，娘也悄悄地，把煮熟的鸡蛋，掰一小半，悄悄地塞进自己嘴里，偶尔做了肉，也捡一块廋一点的，给自己尝尝肉味。
而娘呢，不管是蛋，还是肉，都不能尝一口，只能在那忙碌着，做所有的家务，还要被祖母骂，骂她手脚不麻利。
“快别哭了，这会儿，我们大奶奶也要往前面去了。”章嫂子等她们哭的差不多，这才上前轻声说话。
素心的娘把素心松开，站起身跟着章嫂子往外走，但那眼，却怎么都舍不得从女儿身上离开。
这一走，就算是在同一个城，也是生离死别，等再见到女儿时候，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素心的娘一步一回头，但这路总是要走到尽头，大门已经被推开，素心的继父站在门外，瞧见自己的女人在哭，他不耐烦地说：“都给她送到福窝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欢喜的，赶紧给我出来。”
素心的娘忍住眼泪，不敢说一个字，只能又看了女儿一眼，素心往前走了一步，却被门槛拦住。那门槛并不算高，但素心只能硬生生在门槛前停住，叫了一声：“娘！”
“快走快走！”那汉子只是去扯素心娘的衣衫，章嫂子把大门缓缓关上，素心的泪落如雨，从此就是天各一方，就是不知何时相见。再也不能，想哭的时候去寻娘。
“走吧！”素心听到有人在说话，她抬起泪眼，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但素心猛地想起，自己已经被卖到了杨家，于是素心急忙擦掉眼泪：“我，我这就跟姐姐去。”
召儿见素心面上还有泪痕，拿过一条手巾：“先洗洗脸，再换换衣衫，今儿下午就跟我去铺子里面，你也初来，不用去卖什么东西，就瞧着别人做就是。”
“是！”素心接过手巾，把脸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对召儿道：“姐姐，我不会再哭了，我也会好好地，好好地做事。”
“我晓得！”召儿已经拿过衣衫：“你这几日，就和棠儿一起睡，棠儿，你带素心去认认地方。”
“召儿，昨晚素心就和我一起睡的，她晓得地方在哪儿。”棠儿口中说着，就伸手去牵素心：“在这家里，全都是女人，你不要担心。”
“我晓得。”素心闷闷地答了一句，在那家虽然日子过得苦，却是在亲娘身边，总还有些被庇护，至于那个丈夫，素心对他没多少印象，不过就是娘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现在多了主人，多了别人，尽管吃穿都比原先好，素心的心却始终是忐忑的，当年父亲去世，大伯的恶言恶语还在耳边，一个丫头片子，值不得什么钱。要是个男的，还能留在这家中。
被赶出去，没有归处，没有被卖掉，竟然还是别人的仁慈，这个世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素心不明白，只晓得娘哭着对自己说，这世道，就是这样的，说来说去，不就是命不好，所以才会如此。
素心换上召儿递过来的衣衫，衣衫有些大了，棠儿瞧见就拿过针线：“这是小雀的衣衫，她比你还小两岁呢，怎么你这身量，比她要瘦多了。”
小雀，就是那个小丫鬟。素心拼命地记住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那些在家中的事情，都要全忘掉了。
“你这是岁数大了，才被卖了，要像我一样，六岁就被爹娘卖了，等到那家子再卖我的时候，我连爹娘都记不得，仿佛从生下来到这会儿，都是在那家子长大的。”
棠儿瞧着素心的面色，晓得她心中在难过什么，笑着说了这么两句，棠儿虽然在笑着说话，素心却觉得一阵难过：“你，你也是……”
“我不是被卖爹娘卖进这家，是卖进另一家。”棠儿已经把腰上收了几针，又把肥大的袖子给缝好，语气平淡：“我都不记得爹娘长什么样子，也不晓得他们还在不在世。”
穷人家遇到事儿，卖了儿女，也许这事儿还扛不过去，也许，就是一家子都没了。棠儿已经不记得爹娘是为什么把自己给卖掉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若是好事，也就不会卖人了。
若有一日，在冥冥之中遇到了自己的爹娘，或许，都认不出来了。棠儿现在只想着，好好地在这个家过下去，认真地做好好吃的，博得称赞，至于其余的事儿，谁在乎呢？
素心瞧着棠儿，一时不晓得要说什么，还是召儿进来，要素心跟了自己去，棠儿这才对素心笑着道：“往前面铺子去，是好事呢，我原本也想跟着去前面铺子，可惜她们不要我。”
“你若去了，谁来给我们做饭？”召儿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就催素心快些往前面去。
“姐姐，我来这家，不是做丫鬟的吗？”素心见召儿推开门，外面是店铺，不由疑惑地问。
“要做丫鬟，那也是要从刚留头的人里面挑，你都十四了，那要教到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