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娥说这话，意思是都可以歇息了。章嫂子应是，去厨房里告诉棠儿等人，棠儿这会儿正在那和婆子说这楚太太的大方。
婆子还在那撇着嘴，对棠儿道：“这一赏就重赏的，我在杨家这么多年了，这也是第二回，遇到出手这样大方的打赏。”
“章嫂子，这赏银，我们是不是要交出来？”瞧见章嫂子走进，棠儿急忙迎上前，张口说出的话却让章嫂子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我，我就是……”棠儿见章嫂子这个反应，那一定是自己说错了话，脸顿时红了：“我就是，就是原来在那家，偶尔也有人打赏的，全都要交给主人家。”
“还有这么刻薄的人家？”章嫂子低语一句，见棠儿还在那等着，章嫂子就拍一拍她的肩膀：“这是杨家，大奶奶向来是个大方人，你收着就好。”
“棠儿，你不愿意收着，那我替你收着。”婆子笑嘻嘻地对着棠儿伸出手，棠儿啐她一口，就把那银子郑重收起来。虽说不多，但有了这个，想买嘴吃，也不用去和别人要银子了。想着，棠儿就欢喜起来。
召儿正在那整理被褥，见秀娥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召儿急忙道：“大奶奶，这床已经……”
召儿话没说完，就瞧见秀娥坐在梳妆台前，拆开那封信瞧起来，等信看完，秀娥长叹一声。
召儿狐疑地问：“大奶奶，这是怎么了？”
“姐姐说，这门婚事，楚家这边，并不愿意退。”这是秀娥所能猜到的，毕竟楚家那么多的人口，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女儿的想法，就把这门婚事退掉？
“那，楚太太方才？”召儿的眉皱紧：“那岂不是，不是……”骗人吗？这三个字召儿没有说出口，秀娥只淡淡笑了笑，就道：“楚姐姐和我说，这事儿，她会想办法，一来呢，这世上不要再多一对怨偶，二来呢，楚妹妹宁可私逃都不愿意嫁给那个人，其情可悯。”
说着，秀娥的眉眼舒展了些，也只有楚双霜，才能说出，此情可悯的话，要是换了别人，定然要说楚姑娘为人不检点，婚姻大事，哪里能由得小儿女这样自作主张，竟然还要私逃，这是不把全家人放在心上的举动。
“那，这，这可怎么办？”召儿不愿意去想秀娥后面的话，一心只想着，楚姑娘可怎么办？她这会儿满心里，都是回家后，婚事就自然退掉的想法。若是被骗回去，还不晓得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这些日子的相处，召儿也发现楚姑娘虽然脾气和别人不一样，却是个爽朗大方的性子，这样的人，若嫁了一头豺狼，那日子，可怎么过啊？
“楚家这边不愿意，那只要陈家愿意就成。”秀娥的话让召儿越发叹气了：“大奶奶，陈大爷写来的信上，可是说得很清楚的，他不愿意管这件事。”
“陈家，不是只有陈大爷一个人的！”秀娥只说了这么一句，召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但是，那么些人里面，都只是些贪财的。”
“正因为贪财，才好想办法。”秀娥的话让召儿越发不明白了，她还在那算来算去，秀娥已经拍了拍她：“你也不要算了，睡下吧。召儿，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也该学一些怎么看人，怎么用人。”
召儿原本想说，我会啊，但看着秀娥那一脸严肃，召儿立即收起心中的想法，对秀娥老老实实地应是。
秀娥望着召儿，这心中，自然也是希望召儿也好，秀月也罢，她们都能一辈子欢欢喜喜，从无忧愁的，但这个世上，这样的念头，哪里就能够一辈子？
欢欢喜喜，永无忧愁，那就要永远被人庇护。而这世上，没有人能庇护别人一辈子。
“那要是没有退成功，是不是楚姑娘就……”召儿服侍秀娥睡下，还是忍不住又问一句，秀娥勾唇微笑，这事儿，就要看楚家怎么安排了，从楚双霜信上的意思来说，楚家的安排，只怕就是，先哄住楚姑娘，等再过些时候，就把她送上花轿，只要拜了堂，成了亲，一个女儿家，怎能翻过天？
想着，秀娥又想叹气了，在这个世上，到底什么时候，女儿家才能自己做主，而不是事事都要被人禁锢，事事都要依从规矩，收起锋芒，在后院之中操持家务，生儿育女，成为一个又一个面容模糊的妇人。
秀娥似乎又看到陈大奶奶了，她面容上的叹息更重。“妹妹，我这一辈子，若说没有后悔，那是假话，大爷已经是个很不错的人了，但我有时候就觉得，为何我们女子，却只能嫁给一个男人，跟随他的喜怒哀乐过日子，而不是跟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过日子？”
耳边似乎又响起楚双霜的声音。“不情愿啊，但不情愿又能怎么办？”或许，还有刘琢的，她的眼中，全是失望，所谓夫贵妻荣，所谓辅佐夫君，到头来，不过是场空虚。
“女子，原本也可以建功立业的。”是楚姑娘那双大大的眼睛，她的眼中，写着的是向往。曾经，楚双霜的眼中，是不是也写着向往，而在日复一日，操持家务的辛劳中，这样的向往，完全消失。
“大奶奶，您醒醒。”召儿的声音带着焦急，秀娥很想告诉召儿不用着急，却觉得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想睁开眼睛，但平常轻而易举就能睁开的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到底怎么了？接着是秀月带着哭腔的声音：“啊，姐姐身上好烫。”
秀娥自持身子壮实，怎么这会儿就病了？既然没有办法睁开眼，秀娥也就闭着眼睛，任由召儿和秀月唧唧咋咋地在那说话。
有人走近自己身边，接着手上被搭了另一只手，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那说话，似乎是告诉秀月不要着急，这不是什么大病。
“但是姐姐已经……”秀月的声音再次响起，秀娥只觉得茫然，但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