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娥往他身上一打量,就笑了:“你是个秀才,就算要找事做,也该去寻个人家坐馆,再不然,就是去寻几个小学生回来家中读书,哪里就要到我铺子里做账房了?”
这秀才见秀娥一眼就瞧出自己身份,急忙笑着道:“东家好一双厉眼,小可姓褚,平常人因我愚钝,反而给我起了个诨名,叫做初储。”
这是什么意思?秀娥越发奇怪,陈庆已经上前道:“东家,褚先生人很好,他原本也是在前面人家坐馆,只是那家子出了个败子,这馆丢了不说,还有人在背后造谣,说都是褚先生的八字不好,才累的这家子出了个败子。我因常去那家,才晓得了这件事,因为晓得褚先生为人忠厚,又不爱辩解,这样的人,若说要去做官,只怕……”
陈庆这是一时嘴快,就要把只怕背后的话给说出来了,秀娥倒笑了:“我要得是账房!”
“是,是,我平常也会算账!”褚先生倒真是个老实人,说话的时候耳根都红了。
“那你跟我进来。”秀娥瞧了瞧他,就示意褚先生跟了自己进到账房里面。账房里本就有算盘,有纸笔,有账本。
秀娥点着这些:“那你就先把前面三日的账给算出来。”
褚先生晓得这是要考自己了,轻声应是就坐在那儿,认真地算起来,秀娥见褚先生打算盘的动作很麻利,倒有些惊讶,不过秀娥没有说话,只听着账房内的算盘声音在那响动。
过了会儿,褚先生就对秀娥道:“东家,算好了。”
秀娥瞧了瞧这纸上数目,笑着道:“确实算得不错。”
褚先生这才松了口气,但秀娥话锋一转:“不过,这还有个题目,你给我做出来。”
褚先生望向桌上,那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秀娥写了个题目在那,那题目倒也并不刁钻,也只是常见的题目,但那破题却有些难。
褚先生并不明白秀娥的意思,但秀娥要自己写,也就写吧。褚先生坐下,思索了片刻,就文不加点地写起来。
秀娥很有耐心地等在一边,陈庆站在账房门口,伸长脖子望向里面,秀娥抬头瞧见,淡淡一笑:“你很闲吗?”
“东家,我有话要和您说。”陈庆生怕秀娥不留下褚先生,轻声对秀娥说,秀娥望向褚先生,见他正沉浸在写的快乐之中,于是秀娥也就往外走去。
“东家,我和您说,这褚先生是欠了些债,这债呢,说起来也……”陈庆还故意停一下,秀娥瞧着他:“你也别在我面前打哑谜,你是晓得的,我要查,查得出来。”
“是,是,这是我的不是。”陈庆急忙说了这样一句才对秀娥继续道:“去年秋天,褚先生的妻子和孩子,相继都病了。有那没良心地说,这请医问药,也是要花银子的,倒不如省下银子,好再娶一房。”
为了银子就要忍心看着别人去死?秀娥的手不由微微攥成了拳。陈庆也点头:“这个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呢?褚先生自然是不肯听的,请医问药,好容易褚娘子好起来,可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儿就夭折了。褚娘子见状,差点又要跟着女儿去了,好在太医就在旁边,救了回来,但说褚娘子之后就受不得气,还要每过一些时候,就要买些人参回来熬汤。”
“这褚先生,倒是一个好人。”秀娥忍不住感慨,陈庆在一边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是个好人。偏生这屋漏偏逢连夜雨,褚先生的差事,冬天丢了,我就想着,褚先生既然会算账,不如委屈了他,到我们这里做个账房。毕竟真要再去寻个馆,一年也不过三十两银子,我们做账房,一年也有六十两银子。”
“所以你是早早就想好了主意,要让我白白地丢了这六十两银子?”秀娥的话刚一说出口,陈庆就吓得差点给秀娥跪下:“东家,天理良心,我没有这样想法。”
“你起来吧。”秀娥瞧见账房内,那褚先生已经写完了,正放下笔,四处张望要寻找秀娥。
秀娥也就走进账房,拿起褚先生写的瞧了起来,瞧完,秀娥就笑了:“没想到先生不善言辞,这手文章却写得很漂亮。”
“我自知愚钝,这手文章写得再漂亮,也换不来饭吃。”褚先生话语之中有着叹息,秀娥把文放下,对褚先生道:“这样大才,在我这里做个账房,委屈了。”
躲在门口听的陈庆听到这句话,差点就想跳起来往账房里面跑,褚先生听到秀娥这样说,似乎也不惊讶,只点头道:“我也晓得,我算账只是……”
“褚先生为何不听我把话说完?”秀娥抬手阻止褚先生继续往下说,褚先生也就停下。
“我家中有个儿子,今年不过八岁,虽还聪明,却很调皮,原本是在外面附馆的,所以我一直想为他寻个好先生,只是这好先生一时寻不到。此刻瞧见先生这笔文章,就想着,何不请褚先生前去教导小儿。”
秀娥说的话让褚先生有些迟疑:“东家的提议很好,但我家中内人身子骨不好,似乎不好移动。”
“再过两日,就要送批货物回去,到时候我会安排一辆马车,铺上厚厚褥垫,再加上小丫鬟跟下去一路服侍,定不会让褚娘子受到半分颠簸,一点劳累的。”
秀娥张口就要褚先生放心,褚先生的眉头还是皱得很紧:“只是……”
“这银子,四时节礼之外,还有五十两银子。”秀娥说出最后一句,以打消褚先生的疑惑,五十两银子的俸禄,就算是个举人出身的名师,也就是这个价了。
虽说褚先生已经打定主意,就在这铺子里做账房,多赚些银子回去养家,但听到秀娥这个条件,褚先生的心又乱了,这么多的银子,足够娘子隔三差五地吃一碗参汤。
虽说要离开省城,但在省城没有活路,去往他乡也是平常的,总好过在这举家困守,等着一个或许永远都等不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