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是女儿家该做的?”秀月脱口而出,苏大爷原本只敷衍妹妹一句,没想到秀月会追问,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笑着道:“女儿家秀外慧中,自然是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至于旁的,就交给男人去做。”
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秀月想起秀娥说过的话,眉头也皱了下:“那,若那个夫不值得呢?”
“你在说什么胡话?”苏大爷张口就是呵斥妹妹,但很快苏大爷想起外面的那些传闻,于是语气变得温和了些:“若真是女儿家命苦,遇到个浪荡子,也只有日夜劝谏,让丈夫回头。”
让丈夫回头?秀月晓得,自己本该满意苏大爷的回答,但秀月还是继续问:“那若丈夫不能回头呢?”
“你这丫头,怎么今儿全问些胡话?”苏大爷感到不对了,眉头皱得很紧,想知道秀月为什么会这样问。秀月心中暗道不妙,急忙对苏大爷笑着道:“我这不是去见姐姐的路上,听到茶楼里有人在说书,说的是一个女子,嫁了个丈夫,谁知丈夫贪财好色,女子贤良无比,日夜劝谏丈夫。谁知丈夫竟把家产花得精光,要带着她去投奔豪富去做下人。我没有听完,所以就想问问哥哥。”
这样的书,坊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苏大爷被说服了,哦了一声就板起脸:“这样的书,你就不该听。”
“我也是偶尔路过,并不是特地去听的。”秀月晓得哥哥这是动了真火,苏大爷发火和秀娥发火,那是完全不同的事儿。
“既然如此,不过是女儿家命苦。”见妹妹告饶,苏大爷也就放柔声音,安抚地说着。
女儿家命苦,女儿家命苦。秀月露出一抹笑:“原来如此,多谢哥哥。”
“谢什么,你我兄妹,为你排忧解难,是我应该做的。”苏大爷果真相信了,挥手示意秀月离开。
秀月快步离开,但心中已经涌上悲哀,原来,不过是女儿家命苦,然后呢,纵然丢了命,哭两声也就完了。但女儿家凭什么,凭什么要去受这样磋磨。
“你和三姑娘,经过茶楼时候,听到有人说这样一出书?”举人娘子已经皱眉问婆子。婆子哪里晓得茶楼里面在说什么书,她当时一心只是在数赏钱,这会儿举人娘子问起,她也只能笑着应道:“是呢,三姑娘脚步还停下,想多听一听,还是我催着三姑娘,说时候不早了,不要在这听呢。”
举人娘子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苏大爷走进来正好听到这话,就对举人娘子道:“娘,外面那些说书的,满口胡说,偏生妹妹还小,难免听了这些话去,那可怎么得了?”
“也不过是路过听一听,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婆子说确实是秀月经过茶楼听到,也就把这事儿抛开,秀月和秀娥不同,秀娥可不会问东问西,她自己心中是有主意的人。
秀月没那么有主意,一件事总要翻来覆去问个好几回才会自己做决定。所以举人娘子登时就决定,要给女儿多听一些贤良妇人的故事,好让女儿安心嫁到刘家去。
毕竟刘三爷的荒唐,举人娘子也有耳闻,但男人家在外面荒唐一些,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见举人娘子这样说,苏大爷也就应是,举人娘子笑着对儿子道:“你婚事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明儿就要送衣料过去,我寻你来呢,是要和你说,让你去到你岳父家,可要小心谨慎了。”
“娘您放心,我必定小心,十分谨慎。”苏大爷的话让举人娘子十分欢喜,不管怎么说,剩下的儿女都让自己十分放心,等苏大爷成了亲,秀月出嫁,自己就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至于秀娥的事儿,杨家都不操心,自己也就由她去吧。
秀月回到自己屋内,掀开镜袱,镜子中照出一张芙蓉面,十五岁的女孩,面上虽略带稚气,却已经是大人模样了。
若劝不回来,那也是女儿家命苦。苏大爷那轻描淡写的话,又在秀月耳边响起。女儿家命苦,所以就可以作践吗?
秀月伸手抚摸上镜中的自己,镜中人也一样眉头紧皱。
“三姑娘,太太吩咐我,给您送来些闲书,平常闲着好瞧。”丫鬟的声音打断秀月的沉思,秀月瞧了瞧丫头:“把这些书给我放下,都是些什么书?”
“三姑娘说笑话呢,我也只认得几个字,哪里就晓得这些书都叫什么?”丫鬟含笑说着,就把书放在梳妆台上。
秀月伸手翻开,里面都是些贤良妇人的故事,不是嫁了浪荡子,就是丈夫一蹶不振,再不然,就是既赌又嫖,每个女子,都不哭不闹,努力说服丈夫,再穷也要让丈夫有衣衫穿,有饭吃。
而这些女子,大多荆钗布衣,有些,一天只能吃一顿。乡邻们赞美不已。秀月原先很喜欢看这些故事,觉得,能被赞美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但现在,秀月却在想,若命都没了,那这些赞美,又有什么用?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秀月就吓了一跳,不是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吗?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念头?
秀月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瞧着这些书,风吹进来,吹起这些书页,秀月仿佛看到一个又一个女子的不甘心。为什么,只要用,女儿命苦就可以解释这一切了吗?
举人娘子以为自己给女儿送去了这么些书,秀月的心,定会慢慢回来的,因此她依旧忙碌着苏大爷的婚事。
“大奶奶,苏亲家太太那边听说,已经定下了成婚的日子,下个月十八。”这天晚上,秀娥刚从铺子里回来,春姨迎上前,就对秀娥禀告。
“这么说,没有送帖子来?”秀娥反问,春姨笑容有些尴尬:“也不能说没有送帖子,也许,也许是来不及。”
“那就照常准备一份礼物。”秀娥吩咐着,春姨应是,秀娥见春姨还没走,挑眉问道:“还有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