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秀娥只哦了一声,杨老太爷以为自己把秀娥给镇住了,于是继续说道:“天下的道理,是男主外女主内,这男子在外面挣家业,女子在家中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才叫天道。”
这些话,秀娥已经听腻了,但秀娥还是站在那里,唇边含笑,要听杨老太爷讲下去。
杨老太爷见秀娥没有任何表示,不由又轻视秀娥一分,这总是妇道人家,不过几句话就哄过来了。于是杨老太爷的脖子直了直,腰也直了,对秀娥道:“所以,你伯祖母听到你在外面竟然开铺子,难免就觉得这不合天道,才想着来和你说说,谁知你几句话一说,就和你伯祖母定了什么赌约。自然这也怪不得你,更怪不得你伯祖母,不过是那日,我恰好不在家,没人来和你伯祖母细细地说,这天道之外,还有别的规矩。”
“您要说的规矩,是什么?”秀娥继续询问,杨老太爷以为自己已经把秀娥完全教训住了,笑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缝,继续道:“天道之外,还有别的规矩。比如说,这妇人家失了丈夫,儿子还小,家里没人支撑,那少不得这妇人就要出来抛头露面,支撑家中。”
秀娥点头:“老太爷的意思,原来是这样。”
“按说,那天你伯祖母去,不该是去呵斥你,而是要体恤你的辛苦,再从族内找两个得力能干的人,去帮你忙才是。这也好让众人晓得,我们杨家族内,彼此亲密,互相帮忙。”
杨老太爷说完,面上不由露出自得之色,自己的口齿果真很好,这样一通话说完,只怕秀娥还要感恩戴德,并且答应把铺子的事儿,交给这族内的人打理才是。
就在杨老太爷想等着秀娥感激时候就听到秀娥笑了:“老太爷,我瞧,您确实是年纪大了,所以,虽然知道些道理,但却不知更多的事。”
年纪大了这四个字让杨老太爷面上的志得意满顿时消失,他盯着秀娥:“你……”
“要按老太爷方才话中的意思,是要我把这家中的铺子都交到族人手中,自己回到家中,抚养孤儿,从族人手中拿银子过活。可是我明明记得,三个月前,我和老太太的赌约是,三个月内,我赚得一千五百两银子,那族内对我这支,再无任何约束,若不能,那我就把这铺子交给族内。老太爷口口声声说的却是,要我这会儿就把铺子交给族内,颠倒了吧。”
秀娥语气还是很轻柔,杨老太爷没想到秀娥会如此飞快地寻出自己话中的漏洞,他心中难免有了些焦急,但面上半点不显,反而摇头道:“孙媳妇,你误会了。”
“哦?”秀娥这一声,听在杨老太爷耳中,却是询问自己怎么误会了,于是杨老太爷继续说:“我们怎么会欺负你一个寡妇人家,不过是帮你做生意罢了。”
“很好,老太爷说,不会欺负我一个寡妇人家,那我就要数一数,族内这些年对我这个寡妇人家,到底做了些什么。”
秀娥一点都不肯让,杨老太爷这才认真看向秀娥,秀娥面上还带着一丝嘲讽,杨老太爷不由心一凛,此事,只怕难以善了,但是,要怎么做呢?
“这舌头还会和牙齿打架呢,侄媳妇,你这是太不肯饶人了。”眼见杨老太爷那番话说出来,秀娥还是寸步不让,有那想从中分润的,也着急了,在一边高声说。秀娥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笑了:“我记得那天,二婶子说的最多,没想到今儿,先开口的也是二叔。果真二叔二婶夫妻情深,羡煞众人!”
秀娥这话带着浓浓的嘲讽,但杨二叔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对秀娥道:“侄媳妇,我晓得你口齿利落,但你也要晓得,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我们族内,从此之后再也不干涉你们,你们以后被别人欺负了,就没人帮忙了。再说了,不过一点小事,怎么就要从族内出来。”
“二叔,我说的是,族内今儿开祠堂,当了祖宗们的面,发誓对我们这支,再不干涉。怎么在二叔口中,就成了要我们出族,我倒想问问老太爷,这主意,是您出的吗?”
秀娥反将一军,杨老太爷没想到秀娥口齿竟如此伶俐,一边在心中懊悔自己平常太小看秀娥了,一边笑着说:“孙媳妇,我一个做族长的,自然是希望我们族内多多繁衍,子孙成器,哪里想着把这成器的子孙给赶出去呢。”
“对对,方才是我说错了话。”杨二叔擦一下额头上的汗,自己给自己找补,秀娥却只瞧着他们,过了会儿就笑了:“既然如此,就请老太爷开了祠堂的门,当着列祖列宗发誓,从此之后,对我们这支再无束缚,若违背誓言,杨家族内就……”
不等秀娥说出后面的话,杨老太爷已经在那皱眉:“孙媳妇,我处处让着你,可是这会儿你说的话都是些什么话,难道要让我们族内被天打五雷轰吗?”
“老太爷,我话没说完,不过,老太爷您处处都怕被天打五雷轰,是不是您从一开始,就打着,只想敷衍我的主意?”秀娥步步紧逼,杨老太爷已经哑口无言,说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只能瞧着秀娥。
杨二叔方才失言了一回,这会儿就不敢再开口帮忙,急的满头大汗,但在场众人并没有一个敢上前接秀娥的话。
杨太太瞧着众人,不由心中感慨万千,竟然哭出声。
“婆婆,您……”秀娥听到杨太太在哭,倒愣住,急忙上前扶住她。杨太太已经抬头瞧着秀娥:“我不难过,我就是想起我的儿啊,我的儿没了的时候,那时候,他们是怎么欺负我的。逼我们要立嗣子,还说,谁知道春姨肚子里是男是女。天可怜见,让我的儿有了后,瑢哥儿也长到这么大了。可是他们还想着欺负我,让我,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