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这样做如何?定会让周太太心满意足,从此之后,再没有人会和她家抢生意了。”秀娥的话中,带有几分戏谑,杨太太喘息定了,这才对秀娥道:“你故意糊我,我才不会上当。”
“婆婆不相信?”秀娥的眉挑了挑,还是说这么一句话,杨太太摇头:“我信,我信。大奶奶,我只是想说,不管怎样,我们才是一家子,那些外头的风言风语,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杨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憋屈极了,原本想让秀娥对自己感激,谁晓得到了现在,倒变成了自己要说服秀娥,不要让秀娥放弃家里生意。不然的话,杨太太瞧了瞧自己屋内的摆设,还有身上穿的,包括服侍的下人们,不得不感慨,由奢入俭难啊!
若是秀娥刚刚嫁进来的时候,杨太太还真可以不在乎秀娥的那些话,但现在,接受了供养,又怎能不在乎?
“是,我瞧太太这会儿好一些了,大奶奶今儿一天在铺子里也累了,不如,就请太太歇息,大奶奶也自回屋,好不好?”在众人都沉默的时候,春姨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毕竟在这屋内,除开秀娥和杨太太,就是春姨地位最高,除了春姨,别人都不好开口打破这沉默。
“是,我这会儿好许多了。”杨太太方才还很头疼,不晓得是因为秀娥这几句话呢,还是喝下去的药见了效果,杨太太觉得自己耳聪目明,再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在跟前围着,也就开口放众人离开。
得了杨太太这句话,杨婆子和秦婶子才松了口气,带着众人上前服侍杨太太睡下,等杨太太闭上眼睛,丫鬟把帐子放下,秀娥和春姨这才从屋里走出来。
“大奶奶,您方才,是不是,以退为进啊?”等走出一段路了,春姨才小心翼翼地询问。
若是平时,秀娥定要调笑春姨几句,说春姨也懂得用成语了,但现在秀娥却没有这种思绪,只是望着远方:“若我和你说,我方才所说的,都是真心话,而且,我还能做到,你会怎样想?”
春姨啊了一声,万万没有想到,秀娥会这样说。接着秀娥才瞧着春姨:“春姨,我也是人,是血肉之躯,我会累的,而且,会很累很累。”
秀娥在众人面前,是无所不能的杨大奶奶,从不会在她们面前说一声累。这会儿,春姨听出秀娥话中的惆怅,不由懊恼地道:“都是我的不是。”
“怎么就成你的不是了?”秀娥反问,春姨的眼睛眨了眨:“都是我太不能干了,只能管家里的事情,外面的事一点都不晓得,还有,我不会帮着大奶奶,在太太面前为大奶奶说话,实在该死。”
春姨的自责是真切的,而不带有一点讨好。秀娥哦了一声,很想再问问春姨,但秀娥还是忍住了。
只是继续往前面走,院子里已经点好了灯,和秀娥头一次回来时候不一样,甚至还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秀娥刚才走的时候,那些饭菜都丢在这里,这会儿早就冷了,怎么还会闻到香味?
“我想着,大奶奶您若听说了,必定不会用晚饭,所以就让她们用茶炉子替大奶奶暖着饭菜。”春姨瞧出秀娥面上的疑惑,急忙开口解释。
秀娥哦了一声,这才对春姨笑着道:“你瞧,你能这样做,我该多谢你才是。”
“大奶奶,我是个笨人,服侍大爷的时候,一心只想着为大爷好,这会儿,大爷不在了,我来服侍大奶奶,大奶奶对我,比大爷昔日对我还好,那我也只有尽心服侍好大奶奶。”
春姨说的是真心话,秀娥不由笑了:“你说我对你,比大爷昔日对你还好,这就不对了,我也曾听人说,你服侍大爷的时候,大爷待你如珠似宝。”
“不,不一样的,大爷待我如珠似宝,终究不过是一个物件,大奶奶对我,却像对一个人。”春姨脱口而出,接着春姨用手捂住口,仿佛自己说出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秀娥看着春姨,一时愣在那里,她从没想过,春姨对自己感激,竟然是因为这件事。在秀娥看来,天地生万物,无论男女,都是秉天地灵气而生,不过是因各自境遇不同,才分了贵贱。
而时机不一样,有时贵也能成贱,天街踏尽公卿骨的时候,王孙公子,也不过只求一饱。有时贱也能成贵。平阳公主马前奴,却能在以后,成为皇后之弟,并娶了昔日的女主人。
若因一时际遇来时,就把底下人不当做人看,进而凌辱,不过是很可笑的事情。
春姨见秀娥望着自己,脸不由微红,轻声道:“大奶奶,您先用晚饭吧。”说着春姨就亲自给秀娥盛了一碗汤,秀娥喝了一口,这汤虽是经茶炉子暖着的,但味儿很好。
秀娥喝完,见春姨还站在那里,就对春姨道:“你坐下吧。”
“我有时候会想,规矩不过是别嫡庶分贵贱的,那若有一日,瑢哥儿真能得了功名,我得了诰命,那生下贵子的我,到底是贵还是贱?”春姨见秀娥什么都没有说,胆子不由大起来,轻声询问秀娥。
秀娥勾唇微笑,接着秀娥就道:“嫡庶,贵贱,不过是人的际遇不一样罢了。若因一时的际遇,身居高位,看得天下人土块一样贱,这种行为,不过是轻狂。”
轻狂吗?春姨还想再说,就听到秀娥继续往下说:“至于那前倨后恭,甚至夸耀自己有巨眼能识微时英雄的,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春姨不由屏息静气,听到秀娥缓缓地道:“不过是趋炎附势。只是人这辈子,能做到贫贱不能移的,又有多少呢?”
春姨低头,想着秀娥的话,召儿就点头:“是,大奶奶说的是,我这会儿觉得,若人人都像大奶奶一样想,那得少了多少纷争啊。”
“召儿!”秀娥轻斥召儿一声,但瞧着春姨的神色没有变:“所以说,看人还是要看他本来在想什么,而不是一味地认为,这个人今儿上去了,那就要拍着他,这人明儿落魄了,那就什么朋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