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娥自从开始管家，见到的无赖多了，但像吴大爷这样，面上还披着一层讲理的皮，说出来的话全都是无赖话的，也还是头一次见。
秀娥掩盖着自己内心的惊诧，晓得以后真要开起南货铺子，和绸缎庄里还有陈若梁当了一半的家不一样，自己所面对的类似情形只会更多。
因此秀娥淡淡一笑：“吴大爷说的真是轻巧，若两百两银子真能这样轻易赚到，今儿吴大爷就不会和我坐在这掰扯这件事了。”
“杨大奶奶的意思，是一分可不肯多了？”吴大爷没想到秀娥并不受自己的要挟，脸就往下一沉，对秀娥露出一副凶恶相来。
而吴二爷已经在旁边嚷道：“大哥，既然她不肯抬手给我们多些银子，不如，我们就不卖她家，卖……”
“吴二爷既这样说，朱小哥，送客。”秀娥已经面罩寒霜地说了这么一句，而站在门边的朱止青已经走上前，真要做个送客的样子。
吴二爷只是嚷嚷几句，并没有真的想走，见朱止青真要送自己出去，吴二爷的神色顿时变了：“你们，你们……”
“二弟，既然杨大奶奶不肯买，那我们就换一家！”吴大爷也站起身，语气强硬地说。
吴二爷这下越发摸不着头脑，明明谈差不多地只有这一家，别人家的出价，还没有杨家那么高呢。为何自己哥哥却一副不愁卖的样子。
不过不等吴二爷再说话，已经被吴大爷拉出去了。
“大奶奶，这，这……”朱止青虽然送了人出去，但很快就回到账房，见到秀娥时候，朱止青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对秀娥说。
秀娥却只淡淡一笑：“他们不过欺负我是一个女人罢了。”
明明秀娥才是东家，才是能做决定的人，但在吴家二人看来，朱止青一个男人，一个伙计在他们面前说话都要更重要一些。
秀娥想着，难免就有了些郁气，甚至对朱止青还有些迁怒。
“东家，都是我的不是，若我……”朱止青听到秀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猛然明白了什么。欺负一个女人，不外是因为她没有丈夫可以依靠。杨家的公婆，和她毕竟隔了一层，瑢哥儿逐渐长大，却不是秀娥肚子里出来的，他的亲娘还在杨家呢。
以后这杨家的主，到底是谁做，还两说呢。
朱止青进而更明白了，若是连吴家这样的人，都能轻视秀娥，那别人呢？那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可不是只靠交情就能办到的。
因此朱止青下意识地想安慰秀娥，也下意识地，想把这些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秀娥已经笑了：“不关你的事儿，他们想欺负人，总是会找到理由的。”
秀娥的语气和平常一模一样，朱止青却听出几分伤心。朱止青想要再安慰秀娥，却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
接着，秀娥低头去倒茶：“这些，本就是我该受着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自怨自艾，朱止青却知道，秀娥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看见秀娥端着茶把茶杯放到唇边，朱止青感觉，秀娥这一句，是因为秀娥选了和别人不一样的路。
这个世上的望门寡多了，不过大多也和一般寡妇一样，过了门，就在家里守着，过继一个嗣子，了这一生。
像秀娥一样，把管家的事儿交给春姨，然后自己想要做生意的，朱止青只听过这一个。
因此朱止青脱口而出：“大奶奶，您要的，并不是什么名声吧，也不是什么……”
这是头一次，有人问秀娥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也是头一次，有人没有替秀娥下结论。
秀娥只觉得自己长久以来戴得很好的面具就这样被人揭开了一个缝。但秀娥不会在朱止青面前表现出来，她只是抬眼看向朱止青，眼神中无悲无喜。
这样的眼神让朱止青察觉自己逾越了，他只能低头，轻声说：“对不住，大奶奶，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不该问你。”
“你还是孩子家，好奇是常有的事情。”秀娥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只有这样，就能掩盖方才朱止青的失口。
朱止青只觉得心中有些五味杂陈，甚至，还有了一丝怜惜，明明这样的怜惜不该出现的，毕竟她是杨家的大奶奶，令行禁止。不该是自己这样一个伙计可以怜惜的。
“吴家那边，估计就要来寻你了。”秀娥那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气，让朱止青愣了下，但很快朱止青就道：“东家放心，我定不会为了一点好处，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秀娥对朱止青这番话没有任何表示，这三年来，虽不能说朝夕相处，但秀娥通过请来教导他们的先生，通过服侍他们的小厮，通过丫鬟婆子，对二人了解的十分清楚。
可以说，这两个人，秀娥都没看错。
至于吴家能许的小小好处，秀娥晓得朱止青不会放在眼里。但晓得是一回事，听到朱止青亲自说出口，那是另一回事。
因此秀娥只淡淡一笑，唤了声来人。等在门外的召儿快步走进，垂手侍立。
秀娥站起身，对召儿道：“这几日，你还是像往常一样，若朱小哥有什么事儿，你知道了，就赶紧来告诉我。”
“是！”召儿恭敬应是，扶着秀娥往外走，经过朱止青身边的时候，召儿看了朱止青一眼，唇边现出一抹笑。
秀娥看到召儿这抹笑，不由勾唇微笑，召儿还是年轻少女，她想要的，自己会给她，一个疼爱她的丈夫，一个顺遂的人生。
“大奶奶，方才那个铺子，是不是没买下来？”一下了轿，召儿扶着秀娥往里面走，就忍不住问了。
“是啊！”秀娥淡淡地说着。召儿啊了一声就道：“大奶奶，这事儿啊，不是朱小哥办的不好，是吴家，吴家那边耍赖。”
“我又没有说朱小哥的不是，怎么你就先着急了？”秀娥明白召儿的意思，但故意这样说，召儿的脸顿时红了：“大奶奶，我不过是，不过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