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薷到最后,还是好心的放过了她。在她心口种下了美丽的种子,也就作罢了。她总不能和一个伤患计较下去。
小性子可以有,但她知道分寸。
这个人,毕竟是山歙晏家的小侯爷,再不济也相对于一个封疆大吏的人物。
临了了,她亲了亲她没什么血色的唇儿,砸巴砸吧嘴。
秋风化了春雨。红烛垂泪滴下不少红色的烛蜡油。
她把一双蹂胰从她身上移开,叹着:“妾知错了不该说侯爷是同回柳巷观子一样的看待汉云阁。实际妾也是一样,侯爷于妾而言,如蜜似糖,便如情愫化了毒,已经进了五脏六腑了。”
“妾身也是一样,喜欢侯爷的身子。”
唤作平常女子,说出这样的话,面色哪还能如常,定支吾的不成样子了。可她赵薷不同
被宴夏静静看着,她是没什么支吾的。往日她一贯喜欢攀着她的肩,用滚了蜜糖的媚嗓子,将她养在自己的安乐乡里。只有她脸上飘着的红晕昭示一切,是慌张羞怯。外面的雨打树叶,大抵都能想到明日是什么飘摇的零星败落的景象。
屋子里是热的,也就成了。
宴夏半拥着她,扯过一旁的锦被替她盖好。她想再怎么玩闹都无妨,只是在这个天气里,万不可染了风寒。
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本侯的小狐狸,是原谅了本侯的,是不是?”她的下颌与她额头的肌肤紧密贴,体温互相传递,与她轻声问道。
赵薷吸了几下鼻子,往她身边挤了挤,软软的道:“侯爷问的不好。妾跟了你,连世俗都不管了,哪会真的同你生气呢。”
身边人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动听的。宴夏眼里越来越热,心里暗藏的酸楚也泛滥了。
要是遇到的早些,再早些
府上便不会有那两个女人的位置。楚楚来了府上,便不会只能是个“小夫人”。
她起身,露出被子下的娇滴滴的一半躯体,撑着手臂将宴夏身上的被子掖得整齐,“侯爷得好好养着,伤在身上,不是小事。”
宴夏呼吸又重了,“去将衣衫穿好。”
“嗯?”她似不明白,低头看看自己的,“妾今日不想穿衣睡觉,偏偏就想同侯爷亲密些,不成吗?”
宴夏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妥协道:“那便躺下吧。要生了病,可有你受的。”
她除了无奈,也不知要怎么说才是。只道,果真便是那个赵楚楚,还是这般行事。从来不计什么后果,七年前便是这样
说起七年前那便是好长的一段前事了。
烛火灭了,室内恢复一片黑暗。两人是相依着而眠的,被子上面,赵薷抱了她一只手臂,与自己身体几乎是融在了一处,时不时也还磨蹭几下。
像个贪睡的小兽。
宴夏在昏暗中也难入睡,感受她的动作,嘴角上扬。
“楚楚”她很轻很轻的唤了一声。
赵薷抱着她的手臂,似不经意的回:“嗯。”
“你可愿意将遇到本侯之前的事,同本侯说一说。”她不确定的问。
不可见物的暗色遮掩着,赵薷忽得睁眼发出的寒光,陡然蹙紧的秀眉,她都没有瞧见。只听到赵薷有些懒意的回话,“不要~都是往事了,妾不想谈。侯爷且放过妾身吧,妾困了”
“好~”宴夏心间缱绻温柔,伸手抚摸她的发,哄道:“睡吧。”
“嗯要侯爷陪着妾。”
宴夏笑:“陪着的。”
山歙的深秋一夜之间就来了。天气变化的太快,总也叫人始料未及。宴夏又是连着三四日的歇在汉云阁的消息,也传得很快。
又过一夜,瀚海阁的婢子六个,端着四五套整的袍服来到汉云阁伺候。
一路上走过,多少双眼睛看着,皆也明白了侯爷七八分意思。
侯爷对汉云阁的偏宠,还当真是没有遮挡的。赵薷狐媚子的做派本就极尽耐人寻味,刚来府上就是同侯爷在汉云阁夜夜也不歇的
这些个风评在外,如今又是如此教的侯爷一反常态将衣物都搬来汉云阁,便也坐实了以色侍人之举。
宴夏这一日醒了,用了药膳与伤药,精神头好了许多。赵薷放她的侍婢进了汉云阁,随手挑了一件宽袍,一件一件分捡开,挂好备用。
“妾身给侯爷更衣,劳烦起身。”赵薷端着笑,手扯她的小指轻轻一拉。
“辛苦楚楚了。”
宴夏起身,抬手任她摆动衣物。
她挑的宽袍很合适,算得上是厚实,又不会显出腰身。如此也就显不出伤处的异样,不会让她难受受痛。
歇在汉云阁的这段时日里,老夫人尹氏派了贴身的嬷嬷来问过几回。外面人看来便是劝阻多次宴夏的言行,而未果侯爷此番倔强的像要撞墙的牛。
但实际,也都是来问她身子的。
今日,宴夏能正常走动了。身为儿孙,必然是要先去看看祖母,伺候尽孝。
雨夜后一日,周温姑娘回来的府上,先瞧了尹氏的心悸,后来了汉云阁。宴夏知晓尹氏病情已稳定下来,方才好好的治自己的伤病,直至今日。
“好了。”赵薷服侍了她更衣,最后也将头冠给她戴上,而后满意道:“我们侯爷俊俏的很,谁看了能不稀罕。”
宴夏回她笑意,凑近她耳边,“那楚楚多稀罕我一些。”
赵薷作势一拍她,手上的力气没用多少,十足的打情骂俏,“侯爷不是还要去老夫人那里么,还不赶紧些?”
“那本侯先去,之后再让人来唤你。”眼前人扁扁嘴,意味深长的看她多时,应了声知道了,这才出门去
最重要的人离开了此处,汉云阁自然而然的冷清下来。希月紧着替她披上外袍,异常仔细她的身体。
前几日开始,赵薷便有些染上风寒,时不时便会咳嗽。周温来汉云阁时,也顺道替赵薷诊了脉,配上了几味治风寒的药。可赵薷并未用过那汤药,每次都吩咐着,将药倒了去。
一日又一日的把药偷偷倒掉,赵薷的风寒之症候也就愈发严重了。
“咳咳咳。”赵薷拢了拢外袍,淡道:“替我请周姑娘过来罢。”
希月听到她松口,当然满心欢喜的去请人。这个主子很多时候的她都不大明白,但明白也好,说不定能多些平安的日子。
赵薷笑得淡淡,走至梨花筑高的香台前小心着将安神的香灭断。这香点在阁内,宴夏每夜睡得都很踏实,但对她自己现在的伤寒症候是没有半点儿好处的。
点着这香,等那位周大夫来了,不免一顿说道,还是自己灭掉的好。
她又走至窗前,将窗口打开大半,用以通风。窗外的风光入目都是片片落下的叶子,枯黄的居多,落在阁外的空地上,像故意铺上了的一层颜色。
周温出生于山歙,乃是山歙郡中一医者世家出来的医女。自小熟知医道,耳濡目染也逃不过心内里对悬壶济世的追求。医馆之内多有救助穷苦病患。也是因此,在明面儿上得了山歙侯府的恩赏,许之入侯府内挂职,负责府上女眷的身体状况。
医女在府上的事情并不算多,初一十五需来诊脉,日常便是注意尹氏那院子里的情形多一些。
这职位给的银子甚多,在外看来,便是伸手就拿银子的美差。拿完了银子还有很多空余去照料自己的医馆,银钱方面也不用愁了。
如此差事,她一做便是六年。
赵薷第一眼见周温,也是在汉云阁。是几日前,宴夏歇在这里的第二日早间,周温去了过老夫人那里,再赶来给宴夏诊脉看伤。
外表是个极其温顺婉约的女子,长发挽着,一袭淡色的青衫,像极了话本子所描述的江南之风。赵薷心感,乃是潺潺似有水般温润的人儿。
彼时,再转头看处理伤口的宴夏。得了小夫人那里平安的消息,她听话的平平躺着,衣衫解开,露出伤口,十分的配合
到之后的拆线,涂药,包扎,全程也便不需得她这个小夫人动手了。
她暗暗摇头,也道了一句,术业有专攻。
思绪回转,周温已到了寝阁门口,报了来意:“小夫人,周温前来看诊。”
她起身,主动给她开了阁门,“周大夫请,今日多劳周大人了。”
“小夫人客气了,是分内之事。”她礼数周到,却不谄媚,也不显卑微。进门便走至桌旁,将药箱放下,拿出诊脉用的物什,“夫人的伤寒还是没好么,药可有按时喝了?”
“喝了,就是不见好,这才劳烦周姑娘特意来一趟。”
希月在一旁,瞧着赵薷扯谎,嘴巴都扁了下去。
明明就是自己不喝!不喝药哪里会好呢?一直便拖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刻意为之嘛!
赵薷配合的伸手,露出淡淡青紫色的手腕子。周温探脉的手指,顿在空中,凝视赵薷手腕上的颜色许久,秀眉也慢慢蹙成了一座小山。
“希月啊,你先下去罢。”赵薷手腕子还是摆着,大有让她仔细察看的意思。
希月在里面待得也不舒服,帮着将她打开的窗子一一关上,福了身子便退下了。
室内再无他人了,周温这也才问:“夫人今日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要看伤寒吧。夫人的身体,可有先天带来的症候?”
她笑得淡淡,对周温的医术颇为赞许,“周姑娘慧眼。想来我没有看错人,周姑娘的眼力比起那些老大夫都要好些。”
这夸奖周温不太敢当,而后,眉头可皱的不大好看了,“小夫人这,怕不是小事,是要当心的。”
手腕上明显浮上来的青紫,上次替她诊伤寒脉的时候,还未看到的。这次就这般明显了除了中毒,怕也只有自身的原因了。
“周姑娘说的是,我自当惜命的。”
她手搭上赵薷的脉,一边也道:“小夫人今日不为了夸我才找我过来的吧。我既来了,小夫人可以直说,我能做的绝不会推辞。”
身为医者,最怕的就是遇到这样的病症,有药也治不得。
这人开门见山,性子直率,倒与她的相貌不太相同。赵薷看她,也不做扭捏,便道:“我不想让他人知道此事。毕竟,若是平安,我这身体也不会有大事。今日请周姑娘过来,是我知道周姑娘并非这府上的人,医者仁心,也会尊重于我,便想试上一试。”
“除了要我保守秘密之外,小夫人还要我做什么呢?”周温心有隐忧。
“侯爷对我恩宠,我也想好生陪在她身边,可这身子总有磕碰,便会疼痛不止,我难熬的很。还想请周姑娘配上一方止疼的药丸子来用。”
周温脸上的肃然这才褪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这事不难,我也能替小夫人保守秘密,但小夫人自然好好保重,不要做有伤身体的事。药上,我会规避那些与小夫人身体有冲的药物,这点可以放心。”
她也知道一些,关于老夫人对这一位的态度。长辈要是真有什么令,也得守着。
这样的天生症状,有许多药是不能碰的。这大概也就是这位夫人找准时候叫她来的缘由吧。
手指离了赵薷的手腕,她便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药箱子。
临走,她多看了赵薷一眼,似乎是不经意的提醒道:“我有听闻,咱们侯爷重欲,小夫人今日身体的亏损,怕是也同她的做派逃不了干系。为了自己,还是应当多多提醒。还有伤身子的药膏是能缓解不适,终归不是长久之法。女人之间也是可以做到顺畅行事,彼此皆欢的,您说是不是。”
饶是心中有数的赵薷听到这话,也不免愣了愣。
她抿了唇,点头,“周姑娘所言慷慨,这个情分我记下了,多谢姑娘。”
周温同她还礼,“皆为女子,且是分内之事。温,也谢小夫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