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
下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温答应昨晚没了。
我的心崩得稀碎。
老子是皇帝,往若言灵前哭一哭都没资格。
我勒令底下奴才将景仪宫里外包围,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来。
老子要亲自问皇后话。
皇后不施粉黛一袭素衣跪在殿上,我见犹怜。
却难消老子心头怒火!
老子借尸还魂生的孩子也是老子的孩子,一个成形的女胎,活活没了。
而温答应尸骨未寒。
“人证、物证俱在,皇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我垂手立在皇后身前不愿看她,语气用尽平生之怒。
皇后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听不清。
忽而,她大笑。
我看着了她像是疯魔了。
我依旧不予理会,任她。
很久,她道,
“饶是皇上,不忍臣妾失了体面,想必从昨晚至今未有走露丝毫风声。此刻您将景仪宫围得铁桶一般,若是立刻抓了臣妾去,旁的人也无法明白当中发生了什么。”
皇后笑声更烈,面庞惨白得像张白纸。
我目视殿外,细雨不断,听在心头很不是个滋味。
诚然,皇后陷害若言一事只有老子知道,也诚然,老子是想把皇后悄悄地办了。
“臣妾多谢您给足了臣妾和臣妾全族的面子。可你到底不是他,他不会这般仔细、这般体贴更不会如此保全我。”
皇后坦然地一笑,双目垂泪。
老子猛乍一惊,细汗直流。
皇后她知道老子不是皇帝?
还是看出了端倪在套老子话?
地下党被敌人指认是地下党怎么演来着?
老子把手往身后一背,鼻子里哼出一声,“皇后是在说什么胡话?朕从来在这。”
“纵使您与皇上有着同样一张外貌,臣妾还是能够一眼便看出,你不是他。”
“你……不是他。”
怪不得欢欢常说,就算老子化成灰了她都认得。
女人,厉害。
我不做声。
皇后她够聪明,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拉一个垫背的。
如果她把老子不是皇帝这事公之于众,不消请得佛祖阎王辨真假,太后随随便便说个皇帝儿时的小故事老子就得穿帮。
老子把她办了,她在外头埋个雷把老子办了。
同归于尽,哦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
皇后的如意算盘,打的是老子被他捏住了把柄老子不得已把她放了,而作为交易条件她自然是把老子冒牌货的身份烂在肚子里。
凭借多年被小表妹欺负而总结出来的经验——我的把柄会在任何我对她不利的时候被她拿出来威胁我。
同理。
我怀疑皇后她也是一样。
总被人捉住小辫子怎可快活。
何况这小辫子与我生死攸关。
但老子的女人和女儿的帐绝不能因为老子的个人生死而跟皇后一笔勾销!
可老子又想就算穿了帮,老子也是皇帝,皇帝的身体在这被老子占着呢。就算她说破天了去,老子也是皇帝,太后那儿老子大可说句,病后失忆。
老子活生生的人站在太后眼前,太后还不认识自己儿子不成。
皇后笑音愈小,我寒着脸说,“朕不是朕,却是哪个?朕看皇后是失心疯了。若再说句大逆不道之言,朕即刻要了你的命!”
似乎有点跑偏了题!
今天来的目的是要将皇后问个清楚。
做甚要害死温答应。
下迷魂药之人又是谁。
且皇后和那个谁我是办定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皇后竟然异常平静。
她平静地站起来,平静地抹干眼泪,平静地说,“公子大可不必担心我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你不是他也好,他不会再回来了也好,只要大盛的皇帝还在,大盛就不会乱。”
这番话叫老子听得哑口无言,老泪纵横。
老子小人之心度了皇后君子之腹。
皇后啊皇后,老子究竟不敢相信是你害死了温答应害死了老子那还未出生的女儿。
我不做声。
皇后正了正老子本就正得不能再正的衣领。
似是很悲壮地说道
“公子可以驾驭这具身体,公子便是大盛的君王。无可厚非。”
话已走此,再装就显得我不厚道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皇帝,我叫周小东。我还可以告诉你我跟你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我来自未来世界,一个和你们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我也不知缘何故会来此,总之我回不去了,你们的皇帝也回来了。”
皇后依旧平静,面上无涛,我寻思着我接受了这么多年唯物主义教育可能是会比她们学习唯心主义的接受能力差点。
毕竟他们信来世。
老子也算再世为人。
“皇上,这些话臣妾会带到地底下。”
老子心中一抽一抽。
她紧接着跪下道,“臣妾陷害温答应自知罪孽深重,已再无颜脸面见皇上,中宫失德,一切罪罚臣妾都甘愿承担。但请容臣妾为母家求皇上开恩,臣妾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母家绝无半点干系,另外请皇上看在二皇子太子的份上,千万千万不要怪罪臣妾的母家。
“臣妾死不足惜。”
“好,那我问你,缘何要害死温答应?”
“皇上宠爱温答应,臣妾惶恐地位不保。”
“你是皇后,一个妃子再怎么得宠也威胁不到你皇后的位置。”
“可如果温答应来日诞下皇子,以皇上如今对她的宠爱,她的孩子就势必不会威胁臣妾孩子太子的位置?”
老子恍然。
一切罪魁祸首竟是我。
一月前我因十分无聊,便学电视剧里的剧情立了个太子玩玩。
二皇子承俊中宫嫡出,长子,老子立他为了太子。还告诉他,他不听话,爹爹是要换的,我竟未想自己随便做出个决定便会闹出人命。
老子的天灵盖如遭雷击,勉强才站稳。
“那我再问你,如果我以后见一个宠一个,皇后岂不是要杀个干净?”
“皇后从小长在深宫,不要告诉我,随便找个找个不认识的宫女就可以叫她去给温答应下毒!”
皇后被我说懵了,老子也不晓得前头铺垫那一大堆话做什么。
干脆老子直切重点,“昨晚我亲自审问过诗会上给温答应送茶的宫女,她倒是承认是受你指示往温答应茶水里添的迷魂药,导致温答应头晕目眩幻想横生才失足掉下水去。当我指着养心宫墙上你的画像问她,大行皇后见过没,她道,有过一面之缘。皇后,你难不成也同我一样是再世为人?”
“她连你见都没见过,你会把这等的大事放心让一个外人去做?就算你告诉我是你的贴身婢女代表着你去安排的,那我讲你那三个贴身婢女的名字只不过是换了几个方式说与她听,她却都不认识,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脸色更加惨白,让我觉得不留神她大会吐血。
趁热打铁,“皇后,你想替人顶包,罪责全揽也不是这样个揽法,眼下我已经都知道了。你的罪是你的罪,旁人的罪是旁人的罪。你不肯说,我也会查出来,若你还想承俊依旧是太子,你就该为他做些什么,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威逼一个女人,周小东你不是个人你!
毫不犹豫,“没有其他人,给温答应下药的是臣妾,支走温答应身边宫人的是臣妾,往药罐里下药的也是臣妾,种种罪过皆是臣妾一人所为,皇上明鉴。”
我被皇后气笑了。
皇后身量纤纤谨慎怯弱,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在别人药里下毒,不惜搭上自己,现在明摆为着一个人居然连儿子都不顾。
一心只想保全那个人。
弄得我好奇心颇盛,十分想见识下那位让皇后不顾所有企图想救下的人。
到底是谁!
我说,“皇后,昨晚乌巷十套刑具轮流上,那个小宫女可是什么都招了,吐得干干净净。我来这儿是想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你好生交代了我或许可以考虑留你具全尸甚至是不杀你也不废你,承俊的太子之位也不会变改,毕竟东宫需要有个身份显赫的母亲和有家世背景的王府诸位做支撑。”
“请皇上明鉴,不要无辜牵扯他人。”
我怒极反笑,“你就这么笃定,我挖不出来。”
“事实明明白白的在皇上面前。”
“冥顽不灵!拉下去。”
老子实在没办法。
“万岁爷,把皇后娘娘关到那儿?”
“天牢!”
“啊、啊、这……”
“我说天牢,听不清么。”
“是!”
不出所料,未到半刻,皇后的爹王大人拖儿带兄排排跪在了殿前,求我罢了他的职,将他一家子贬为庶人,把皇后依法办了。
唉
这招以惨制惨用得巧妙,断定了我是不会干的。
我若干了,就成了暴君,皇帝为一后妃怒牵皇后极其家族一重磅消息便会满天飞。
“王爱卿,皇后王氏一人做事一人担着,朕不会迁怒于你,更不会迁怒于王家,你带着众爱卿回去吧。”
唉,其实,我不会杀皇后。
“皇上,老臣教女无方,闯下滔天大罪,请皇上将老臣处置,以正律法。”
生长在新时代的大好青年,怎么会用诛人九族这种,嗯,惨暴的手段呢。
王大人鼻涕是鼻涕眼泪是眼泪,一干人看着我挥动在纸上的手,老子嗓音沉稳地念出,
"皇后王氏,残害皇嗣,毒害妃嫔,明日午时,央宫问斩!"
既然皇后的爹极力要求朕辣手摧花,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来个三十六记之引蛇出洞。
圣旨一下,王大人不淡定了,谢主隆恩后当场被兄弟两个颤颤巍巍扶了下去。为了不让王家在此事中横插一脚,坏我大计。等王天风回去后,老子连下了三道秘旨——王氏一族,禁足幽闭,秋后问斩。
今晚的风格外大。
大殿外,老子不由得把龙袍抓紧一裹。
皇后如此这般维护的那人,想必今晚比我更睡不着。
会不会带着皇后越狱呢?
在这一点上,老子丝毫不考虑男女、体力等因素,那某珠格格里不还有妃子帮忙越狱的么。
这么一想,老子在寝殿里头越发呆不住。
我让小顺子在天牢那边守住,一旦有消息立马来通知我,务必要在保密的前提下活抓那人。
问话皇后,将皇后打入天牢,王天风等人进宫一套流程,在朕的严防严控下当然都做到了严格保密。
距离雪滴子在天牢埋伏已过去整整五个时辰。
雪滴子是狗皇帝的私人保镖,是集安保、渗透、搜集情报为一体的神秘组织,神秘之程度不亚于地下党,就连我也是在一个午后,躺在殿里酣酣入睡,一个黑衣人从书柜后边钻出来向我报告情报时才晓得的。
夜半三更,寝殿大门突然嘎吱做响,老子躺在床上眼睁得铜铃大。
"皇上,皇上……"
是小顺子。
"怎的,有动静啦?"
"抓住了,抓住了……"
老子从床上跳下来,内心激动得不行,"能别像个贼么,抓住了就抓住了多大个事儿。更衣,去天牢!"
一路上,小顺子打着灯笼,左顾右盼。
"来,小顺子,跟你商量个事儿。"
小顺子缩着脑脖,气息微弱,"万岁爷,小的在,您有何吩咐。"
我示意他靠近些,再凑到他耳边,稍稍用气,"现在是三更天,敢出来的只有朕,你要再做得像个贼,朕就……朕就"
"踢你屁股墩子。"
"……"
小顺子傻眼。
我扒拉过来灯笼,自个儿提着往天牢那边走。心想着小顺子这样似的,可怎么跟爷混。老子来这边,不多不少,就小顺子这么一个贴心人,日后,老子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还不得吓死他。
哼着小曲儿,绕过九曲十八弯,爷爷我到了天牢。
令我意外的是,这天牢竟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灯火通明,鬼哭狼嚎,反倒是死一般的寂静。
"小的按您吩咐,教天牢统领今晚闭刑,所有囚犯已集中关押在了另一处,万岁爷还满意?"
"这这里头只有皇后?"
"不对,万岁您忘记啦?还有您的雪滴子呢。"
"我……"
我真是艹了。。。
果然……愚钝啊……
都搞这么大阵仗了,还能叫秘密行事?
只好说,"进去吧。"
"好嘞!小的打灯!"
未走多远,一黑影压上来,"卑职,参加皇上。"
"人在哪儿?"
"请随卑职来。"
又未走多久,两三黑影压上来,"卑职,参见皇上。"
"人在哪儿?"
"请随卑职来。"
拐了个弯儿,一群黑影压上来,"卑职,参见皇上。"
老子只好耐下性子再问,"人在哪儿?"
正欲往前再走,哗啦灯亮,前方一根绳子吊着一个人,是男是女不清楚,只知道在挪动嘴里在哼哼哧哧。
"禀皇上,这正是今晚来劫狱的歹徒。"
"哦?"
我有些震撼,带着三分怒四分惊用刺刀挑开了"歹徒"的面罩。
"这……"
"这不是纯妃娘娘嘛!这……"
大伙儿异口同声叫唤起,"啊!"
小顺子惊掉了下巴望着萧统领,我有些震撼。
"皇上,我们,这是这是……"
萧统领舌头同打了结似的,一张锅底色脸楞楞看着我。
若没记错,纯妃就是那位时常称病,日日病恹恹,十次有九次都躺床上见驾的病美人儿。这反差着实鸿沟啊!
我自然也很震惊,可大抵还承受得住。
"其余人等退出天牢外守候。"
"是!"
萧统领动作倒迅速。
"万岁爷,歹徒武功高强,奴才就在里头保护您。"
"你也出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