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F国。
十三岁的沈悠菜,仅有的出国经验,还是在她七岁那年,跟着周慕白前往M国看望沈文馨。
而今,她跟她的生母,在这样一片完全陌生的国土上落地,第一反应就是给沈文馨和顾然报平安。
还有她在出发前就编辑好了的那句:
「白白,我要出国一段时间,都不能当面告诉你我考上本部了,还有,我早就不生气了。」
但她没想到,这条短信却随着她的手机,一起被许婧冲进了下水道里。
她和泉城的一切失联了。
许婧骗了所有人。
甚至在机场,沈悠菜听她说完那句“别想了,我既然带你出来,就不会让你回去了”,她第一反应就是往机场里面跑。
可无奈,她的证件都不在她身上。
还有言语不通。
更没钱。
在被弄去那座坐落在小岛上的别墅后,她绝食过,也闹腾过,可都没能让许婧放她回去。
她的所有证件,都被她没收了。
每天都有西装革履的男人女人前来跟许婧商讨事情,而沈悠菜也会每天按时按点的被接送到私人学校。
直到有天教她法语的老师生病,临时取消了课程,她提前回来,才不小心听到那位来自中国的家庭医生的话:
“你这次强行使用药物加重病情,会大大降低你的存活率。”
而她的那位生母却淡然一笑:
“还能活五年,由我亲手培养悠菜,已经足够了,这些年打拼的一切,不能就这么拱手让人。”
果然,这是以“骨肉亲情”为由,对她进行绑架的一场完美骗局。
最可笑的是,就算知道了真相,她却无能无力。
甚至,在她试图挣扎、找到证件被发现后,许婧一把火烧毁了她全部的希望。
那一刻,她彻底明白了。
哪里是旷日持久的母爱,分明是后继无人的情形下下,被临时想起来的商业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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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悠菜十五岁那年,许婧身体状态已是强弩之末,半年内抢救了三次。
也是在那一年,许婧把她名下的所有股权,进行了公证转让,并设置了职业经理人,在沈悠菜成年之前,帮忙打理。
但对于国内的一切,许婧仍像个专制的女君主一般,处处限制着她。
直到沈悠菜即将18岁那年,许婧药石无医,于这座小岛上过世。
整整五年的朝夕相对,她从未叫过她一声母亲。
但她还是哭了。
这位曾活在她想象中的生母,终究只剩下了想象。
她情绪低迷了半个月,数次在睡梦中哭醒。
她是自由了,却又没有完全自由。
职业经理人辞职在即,沈悠菜对商业上的事儿一知半解,更有三个据说是他生父兄弟的秃顶老头,来到她居住的别墅里堵她。
她孤身一人。
很害怕。
很想家。
后来,还是教她法语的那位女老师替她想了个办法。
她说,如果背上的一切实在是束缚,那便脱了这束缚便是。
犹记得,那年她刚来F国,这位女老师,也曾借给她手机打电话,在她想不起任何一个连贯的手机号急得嚎啕大哭时,轻声安慰她:
“如果是真正的亲人和朋友,你就应该相信他们,他们和你一样,都希望彼此过得好,期待着早日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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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悠菜18岁生日当天,只留下了足够自己生活的一部分钱,其余股份短期套现,全都拜托法语老师从事金融行业的丈夫替她操作,设立了“福满家”基金会。
其中的第一笔钱刚到位,就捐给了她生活过的那座福利院以及全国28家贫困地区的孤儿所。
整个过程,需要瞒着她所谓的“叔叔伯伯”,她不敢署真名,都是以她13岁那年用来随便画漫画的笔名「大阿福」为捐赠人。
而她也只有一个要求,院长都必须是有爱心的社会人士,受她所设立的基金会监督。
自此,她所不想背负的枷锁,通通成为了造福和她同样出身儿童的福音。
也当是她的生父生母因为放弃她,而应该对社会作出的一丁点儿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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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束这一切以后,沈悠菜开始着手回国事宜。
证件的缺失,成为归途的重中之重。
可她早就因为股权变现,彻底惹怒了她所谓的亲人,没有一人愿意出来为他做担保,完成证件的补办。
甚至有段时间,她还受人举报,说是偷渡过来的。
如果不是她的法语老师从中斡旋,她极有可能被带走。
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
这时,她一直在推特上连载自己这些年心路历程的小漫画被一个名为「God」的圈内小有名气的编辑点赞推崇,一时间引起了一波小热潮。
而她也趁此机会,以想要签约为名,联系到了这位编辑。
出人意料的,God热情爽朗,还是个中国人。
沈悠菜曾想拜托他联系沈文馨,又怕她们跟着担惊受怕。
她已经消失过一次了,如果这次不能顺利回国,那还是不要去戳她们的心了。
让沈悠菜觉得天光乍亮,未来可期的是,God在得知了她的困顿以后,没有先提签约的事儿,而是秉持着赏识和“国人救国人”的原则,立马让手底下人飞过来,以公司的名义,为她担保,补齐了证件。
而她也投桃报李般,将手底下现存的一些画稿,通通签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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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证件到手,在F国的所有课程也已经接近尾声。
又过了两个月,她给S大发出的邮件也得到了反馈,对方愿意接收她为国际生源。
回国的日期终于确定下来。
God怕她生父那边的亲戚打击报复,路上出什么意外,让公司帮她买了同一天的所有回国机票。
她的法语老师和丈夫一起将她送到了机场,甚至托了关系,亲眼看她上了飞机。
十三个小时的飞行。
当飞机在泉城国际机场落地的一瞬间,她的眼泪不可控制的流了下来。
整整六年。
她总算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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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城这些年的变化很大,除去了老城区的上百个泉眼,其余地方焕然一新,高楼林立,CBD大厦醒目。
就连昔日的S大,都染上了一种莫名沧桑的味道。
她特意选了这,就是期待着沈文馨还在这里授课。
她想弥补他们之间,缺失的这六年的母女相处的时光。
God知晓她所有事,罕见的没有捏着嗓子催她,只在她身边静静陪着:
“你妈妈的手机号我发到你手机上了,等下我帮你把东西送上去,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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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悠菜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眼。
怕自己太憔悴吓坏了父母,她强迫自己洗完澡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四点,才颤抖着手按下了那串数字。
在嘟嘟两声后,她听到了沈文馨如往日一般温柔的嗓音:
“喂你好,哪位?”
沈悠菜喉头一酸,哭声再也止不住了:
“妈妈,是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