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娴给大伙儿分了粮食,又多发一月工钱,叮嘱其若是有事,便来家中寻找。
尤其是生病,切记莫要隐瞒,及早医治,方才是活命之法。
之后的日子,宋家众人闭门不出,除了偶去镖局外,几乎不跟外人打交道。
然而事情却愈演愈烈。
自打那回被砸铺子后,卫府早做打算,把城内所有铺子全关了。
当然没忘记报官,甭管逮不逮到人,态度得表明清楚。
卫芸儿虽有意跟宋家和缓关系,但也不是任谁都能欺到她头上。
不仅报了官,甚至就在府衙门口,当众指责。
“呵,咱这是府城没错吧,不是啥土匪窝?这没凭没据让关铺子,也就罢了,竟还抢了东西,伤了人,当真以为没枉法?我倒要看看,律法到底能不能及众。”
一番话,绵里藏针,却又掷地有声。
听得好些人心虚不已,暗自后悔。
本来只是为让其关门,怎得就忽然闹到不可开交?
他们迷糊了,隐约响起,当时似受到谁鼓动。
可究竟是谁,在那等乱哄哄的情景下,却是没能瞧清楚。
老百姓们再怕死,也会怵衙门啊。
见到真有人被卫府伙计指认出,心理上矮了三分,再不管随意乱来。
然而世事难料,又是好景不长。
上回被打得那些伙计,有一人始终未养好伤,甚至于出现恶化,发起高烧。
待寻来大夫诊治后,没想竟被确诊为疫病。
当时,府里管事便要封口,并把伙计单独隔离开。
然终究是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何况本就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们。
此事很快传进市井中,顿时引起满城哗然。
或者说,还掺着些恶毒的兴奋。
他们就像是一直在等待,要把罪名扣卫府头上,好像唯有此,才能多少得到些安慰。
卫府再次遭了殃,没少受众人苛责。
这回倒是没人敢砸铺子,都怕不慎沾上疫病。
可名声没了,生意没了,偌大家业便如大厦将倾。
府衙门口的登闻鼓,一时间倒成了玩具。
每日都会有百姓去敲,没别的,就是告卫府。
说他们把疫病带进城内,是想害死全城百姓,该治啥扰乱治安罪云云。
知府大人黑了脸,苦于无证据,却又不好驳斥,只得在后堂摔杯子。
一摔就摔了五六七八个。
那些人跟得了乐似的,隔三差五去溜达一回。
这不是胡闹嘛。
城内疫病究竟从何而来,如今还是个问题。
舒威早已着人去查,虽未曾有定论,可也不是一无所获。
比如,某些人蹦跶得太厉害,难免会露出马脚。
通州本地商户排外,他从十多年前便已知晓。
这些日子以来,闹得满城风雨,宋家自然也是有所听闻。
他们是少出门,但该得的消息,却一点没少。
不光是因有镖局在,更是有不少关心之人。
丹婶子没了活儿,便成天在街上转悠,也不做啥,就是混进人堆里去听,去看,去寻。
她成了亲后,方才跟着丈夫习武,后来又因其伤残,接过家里重担。
在边关生活久了,自然而然练就一身本事,要想追踪个把人,那是轻而易举。
没几日,她便发现了不寻常处。
果然就跟小东家说得一般,这趟水,且混着哩。
这天。
宋宅门口,宋青川正表达着感谢:“多亏有你肯帮忙,不然咱家连口肉菜都吃不上。”
老蔡不在意摆手:“这叫啥话嘛,本来送菜就是我的职责,我老蔡信不得旁人,还能不信你嘛。
也就外面那些人眼瞎,当初你家提出合伙种田,救了多少灾民啊,啷个会做隐瞒病情的黑心事!”
宋青川再三感谢,淡淡笑道:“万事不由人,且随他乱吧,反正咱家关了门,听不到也看不见。”
“你倒是想得开,也好。我瞧咱知府是个明白人,卫家被告了那么多回,也没见动过,想来更不会动你家。”
俩人才刚说几句,不远处急匆匆走来一人。
丹婶子面色凝重,见到有外人在,强压下心头焦急,勉强笑道:
“我来找东家,上月的账好像漏了一笔,她在家吗?”
“在了,就在院里。”宋青川把道让开,觉出些不对来。
待人进去宅里后,他也没了说话心思,跟老蔡告别后,把门关好。
刚走到垂花门处,便听院里传来声音。
“不好了,外面在传卫家身上带着病,要将其全员送往城外,好与灾民一同隔开!”
宋青川不由倒吸口凉气。
外面究竟什么情况,谁也不知,但传言中是病死好些人。
真要把卫家封锁,让其待于府中便是,为何要送去城外?
要知道,如今只有染病之人,方才会送出城外,好统一管理,方便大夫医治。
这本来没病的人,往那里送,不是明摆着想害人嘛。
“哪个煞笔提的主意,生怕旁人瞧不出他心思啊。”宋绵竹忍不住跳起大骂。
简直绝户计啊!
心思何其歹毒。
她再不喜卫府,也看不得作践人命。
“那知府大人能同意?”宋青川走进院里,难免疑惑。
“还没传出消息,应是不愿的。可架不住太多百姓请命,先前还隔几日才去告状,眼下是一天能去好几波人。非说疫病是他们带进城内,不送出去,没法安心。”丹婶子叹口气。
“这是要把人逼死啊……”阮娴坐于石桌旁,肩膀止不住抖动,明显想到什么,怕了。
果然便听丹婶子犹豫道:“不光是卫府,也有人提起宋家……我怕……”
剩下的话不用再说,大伙儿都听明白了。
两家皆是常去往城外,没少打照面,如今矛头大都指向卫府,已经是很不可思议。
若是卫府真被赶出城,捎带脚的,定然也少不了宋家。
“人心啊,叵测啊……”宋绵竹不满嘀咕,面上却没多担忧。
这些日子里,她得到的消息越多,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
既然有人想浑水摸鱼,拿人命关天的大事,去博自己的发财路。
那就别怪她无情。
“有劳婶子哩,莫担忧,我心里有数,烦你继续盯住那几户人家。”
“小姐客气了,我就见不得那些鼠辈,要是贺少爷没走,早给他们揪出来一顿收拾!”
把丹婶子送走后,宋绵竹靠到躺椅上,盯着光秃秃的葡萄架,心里埋怨起。
可不就是少了他嘛。
害自己得亲上阵,愁掉了多少头发。
也不知从何时起,小姑娘好像学会了依赖。
都怪某人一直站自己身后,害得她以为,世间的私欲与冷漠,再也挨不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