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众人归家。
宋绵竹老远便见到门口蹲……不,坐着一翩翩少年。
她坐在车辕上甩腿,声音清脆,带着调笑意味:
“哪里来的小可怜,要不要跟姐姐回家。”
贺闻没起身,仍是坐在台阶角落。
他歪了下头,竟似认真思考后,轻轻应了声好。
小姑娘一下没坐住,跟屁股着火似的,从马车上跳下。
表面不动神色,心里有一万头小鹿在狂奔。
顶着一张俊脸卖萌,这谁受得住啊!!
“咳咳,你找我有事?咋不去屋里等,外面怪冷的还。”
她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去拍门。
等到杨叔出来,脸上先喜后惊:
“东家回来了,哎呦,贺少爷啥时候来的,您瞧我这耳朵,竟然没听见喊门!”
“嗐,感情是杨叔给我个捡人的机会……”
宋绵竹调笑句,转头看眼,抬起的脚又落回。
少年始终坐在阴影里,像是要与黑夜融为一处。
俩人一个站在上面,一个坐于下方。
目光遥遥挨到一起。
她忽然就明白过来,他真的是来找自己,只找自己。
阮娴下了马车,大约看出些什么,拉着夏薇草进入门内,小声道:“俩孩子有话说,咱还是别掺和了。”
“哎。”杨叔又不是没眼力见,他巴不得贺少爷跟宋小姐多接触,麻溜的把门掩上。
宋青川亦是驾起马车去往后门,当然,临走没忘朝小妹挤眉弄眼。
大好气氛,就此消失。
宋绵竹回过神,朝三哥背影挥挥拳头,方才一屁股坐到少年旁边。
“今儿怎还闹起小伤感来,这可不符合少侠的人设啊。”
“我什么人设?”贺闻偏头,似是要把她看进心里。
“热心肠,好武艺,清风霁月小郎君。”宋绵竹想都不用想,张嘴便是一顿夸。
“我没你说得那般好。”
传入耳边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随时会消失般。
她不满嘟囔:“怎么没有,少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月色如洗,却照不进牌匾下的角落。
俩人身距不过一拳,打远望去,更像是肩挨着肩。
那宛如月牙的笑眼,不知何时,对上双如墨般的星眸。
彼时,小姑娘脑袋空空,只听少年轻声叹息。
“明日,我要出趟远门。”
“啊?多远啊?”
“很远很远,去时一个月,回时一个月。”
“两个月,你咋不出……”宋绵竹把个“国”字咽回肚里。
依古代的交通能力,两个月好像真不算啥的。
她悻悻道:“好嘛,注意安全,别为了走镖不要命。其实,你也可以当咸鱼的,反正趁恁多产业。我要是你,我就安心当富二代。”
贺闻知她想岔了,倒也没解释太多,而是摸摸鼻子,故作为难道:
“不行啊,当咸鱼娶不上媳妇,金奶奶可说了,男人不能吃软饭,得靠自己挣钱。”
啊呀!
宋绵竹不知为何,脸红成了小苹果。
难得听闷葫芦说老长一句话,结果却是这样式儿的!
她站起身,哼唧句:
“漫漫长夜,你要是无心睡眠,就去屋顶打套拳。小小年纪就恨娶,可别再崩人设啦!”
贺闻到底是没忍住,低低笑了几声。
等见小姑娘甩手要走,他方才慢悠悠站起,盯着人的背影,轻声道了句:“等我。”
不知是说等他回来,还是另有所指。
宋绵竹从门缝伸出小脑袋,继续哼唧:“好嘛。”
状似敷衍,尾音却止不住上扬,带出些许愉悦。
几日后。
宋青河仨人先行动身,接着镖局又离开大队人马。
家里似乎一下冷清许多。
耳边少了爷奶的絮叨,如今更是连贺小哥面都见不上,小姑娘像是少了许多乐趣。
铺子那边已成规模,阮娴近来管事越发有条理,宋绵竹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人。
于是干脆接替了苏老爹的位置,开始专心带起娃来。
当然啦,她的专心,可能也没那么专心。
每日睡到自然醒,完事拎着茶壶去镖局转悠一圈。
她身后跟着小侄子,俩娃娃身后跟着大白鹅。
城北街头巷尾多宽敞,白日里也甚少有人外出。
看似空旷,实则冷清。
倒是正好成全了他们。
走起路来歪七扭八,一会儿成直线,一会儿成蛇形,颠得跟四只大螃蟹,笑声盈满整个街道。
下午若是没事,又不犯懒,宋绵竹才会去铺里转一趟。
这一去,便要等到天黑再回。
反正夜市的热闹,她是肯定没法错过的。
说悠闲也悠闲,可小姑娘心里总觉缺点什么。
每每在摊子上砸中布偶时,她高兴回头之余,却再也瞧不见那少年。
这时,便会忍不住唉声叹气。
宋青川为此很是痛心,一言道出真谛:
“这还没嫁出去哩,就见不得跟人分开,以后可咋整吧。你要成亲后,咱爷奶要想你一面,不得难于登天啊。”
当下便换来妹子的一顿喵喵拳。
“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小姑娘死鸭子嘴硬,从来都不是秘密。
在风平浪静中,很快便到了二月初一。
算算日子,宋青河几人应是已到京城。
而宋绵竹最期待的事,也终于可以开始进行。
她一大早便兴奋跑去了镖局。
院里,刀叔正跟步僖说着什么。
石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物件,瞧着零零散散,叫人认不出究竟。
“咱赶紧试验下威力如何吧!”
宋绵竹一进门便叫嚷起来,目光黏在桌上挪不开。
“丫头莫急,且让我来教你。”
刀叔笑眯眯,手往那一搭,几个零件便组合到一起。
他手指细长,一如老人般枯瘦,此时却苍劲有力,快速组成一张弩弓。
没错,在俩人的精心研究下,连弩终于是成型,如今只差实验一番。
本来早就该进行了,只是原想等宋家人回来。
可没想他们这刚回来,便有连篇儿的事,一波波要走的人。
再者又是正月里,按照习俗,擅动刀剑多少有些不吉利。
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等等等等……”宋绵竹卡了壳似的,连忙摆起小手,“您老行行好,别欺负小丫头啊,就这速度,我要能看清楚,还怕学啥袖箭呀!”
刀叔被逗笑了,宽慰道:“是我没考虑周到,丫头莫急,咱以后慢慢学。此物零件繁琐,是有些难上手。”
宋绵竹馋兮兮看着,心说,自己准头不行,总不能连组装都学不会吧!
“那啥,咱还是先实验威力吧。”步僖举起手,小声提议。
“对对对!靶子了,赶紧立靶子!”
宋绵竹在院里蹦跶,左看这个不好,右看那个不行,最后举起一根竹竿,问:“这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