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慈幼院时,正巧遇上孩子们放学。
眼下天气冷,又临近过年,因而改了规矩,只白日上一个时辰课。
来代课的秀才提前放了假,好回村里去陪老父老母。
宋绵竹没想到来了这儿,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会是孙勉。
孩子们一窝蜂往外涌,嘻嘻哈哈朝刘家村跑去。
最后面出来的那人,可不正是他嘛。
宋绵竹立马在车上朝人挥手,小脸上浮现喜气,喊道:
“你啥时候回来的?”
他是被征调去治水的,若是人回来了,是不是代表此事大有进展?
果然,等孙勉走近后,向来古板的脸上,亦是挂着掩不住的喜悦。
“水已经退了,如今那边有人在安排后续,估计年后不久,百姓们便能陆续回返故乡。
说来还要感谢你,咱研究的法子,到底还是差些,多亏你新抄的书,才算是帮了大忙。”
那一本《河防水利概要》,已经被当地父母官奉为神作。
越是生长在沿河地带的人,越是知其珍贵之处。
不光人手一份,誊抄传阅,更是被送到天子那边。
此书,名字虽简朴,却字字直指要害,其中言论引人深思。
他们这些人去了后,啥也不做,先把之前定的治水法,与书里案例一一对应。
再经过不断的研究,争论不休,出方案再推翻,如此反复后,当真定下一完善计划。
一经实施,便大有收获,很快稳定住水势。
眼下朝廷带着人,正按《农事收集录》里所记载,想法子把被淹的土地给救回来。
只是这些事,已经用不上孙勉,在对其奖赏一番后,便将其放回了永宁县。
“行啊你,给咱永宁挣了不少脸。”
宋绵竹高兴一拍大腿,当然她心里,其实对这个结果,并没多意外。
那书可是她特地编写,不知查了多少水利方面知识,又搜了多少相关案例,最后总结而出。
照抄答案,要还无所作为,那这朝廷可真没法救了。
水患一解,灾情才算是真的完结。
沿河的百姓将迎来真正的希望。
据她在梦中所见,这场水灾持续了一年半,都没能得到妥善解决。
朝廷那边也不知在想啥,有种得过且过的意思,好像两岸百姓的遭遇,且与他们不相干一般。
如今也算是换了种活法,只要安稳度过这一节,之后两年,再无自然灾害的发生。
风调雨顺的大丰年,当为天下人所期待。
小姑娘这一高兴呀,便更管不住自己手啦。
先把给慈幼院买的东西送进去,除了玩具衣裳吃食外,又给其添了不少笔墨纸。
那句话咋说来着,再穷不能穷教育,何况他们一点儿也不穷。
她心里惦记着大伙儿,旁人自然也不会忘了她。
吴婶小心摸了把麻袋里的鸭绒,白乎乎轻飘飘,只觉一瞧便很精贵。
心里热乎的同时,又觉不好意思,搓着手道:“这么好的东西,给我用糟蹋咯。”
“啥糟蹋不糟蹋,东西都是给人用的,不过是些鸭绒而已,赶明儿庄里也养些鸭子,这玩意还不是随便弄。”
宋绵竹拿起一件小毛衣往兰清身上比划。
五岁的小丫头可兴奋啦,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似乎闪着光,怯生生道:
“绵绵姐,真的能给我吗?”
宋绵竹没应答,直接把毛衣拍她手里,完事才一刮人小鼻子,道:
“让你薛姨帮忙,给衣裳绣些小花,别再以后穿混了。”
兔毛能纺出线来,已是不易,可就别再想着染色啦。
至于毛衣款式,那也是别想,能照猫画虎,织出成品,都多亏她口才好,复述得细致。
孩子们大都体量相似,极容易弄混,还是绣个花样,才能易于分辨。
这种精细活儿,当然是要教给专业人士。
此时,薛素兰抱着一叠衣物走出屋,闻声抿嘴笑起来:
“她喊我姨,再叫你姐姐,我俩岂不是差辈儿啦。”
宋绵竹一拍脑袋:“还真是,看来你就是生了宝宝,也不能长辈份,只有当姐姐的命。”
说完自己也笑了。
两个姑娘在院里相视,阳光穿过屋檐,零落洒在满院物件上,似能晕出一地光景。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素兰姐笑得如此轻快,似是卸下所有重担。
时间才是最养人的东西。
“不知你们已做了棉衣,咱想着多少是点心意,就准备了一些。”
上好的棉布料子,缝制成的外衣,绣有雅致花样,与成衣铺卖的那些衣裳相比,明显是用了心。
宋绵竹轻轻接过,没有推辞,而是扬起嘴角,轻声道:
“真好看,素兰姐手艺妙,正好过年换新衣,我替家里谢谢大伙儿。”
薛素兰回头看眼,珍珠睡在摇车里,被大孩子轻轻哄着。
她把声音放柔,低头呢喃:“该是我们谢谢你才是……”
十六站在贺闻旁边,摸了摸兰清的脑袋,也就是小十九。
小娃娃这会儿还没兴奋完,捧着毛衣,不知在跟其嘀咕着啥。
贺闻每给孩子发一样物件,都要换来句“哥哥”,显得执着又好笑。
宋绵竹把衣裳收进车厢里,就坐在车辕上看,只觉得此时一切都刚刚好。
今儿一天,她用了好多个第一次,头一回。
许是真的预示新的一年来到,于宋家,于慈幼院众人,皆是新的开始。
马车慢悠悠来,又慢悠悠走。
回到太山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冬天嘛,不光冷,还黑得快。
小姑娘哆哆嗦嗦钻进堂屋里,往火盆旁一蹲,便彻底离不开了。
见鬼的天气,过年之前,是别指望她再出远门啦。
那夜里小风吹得呦,要命!
苏老爹手持玉米棒子靠过来,“绵丫头饿了吧,叔给你烤玉米吃。”
“啊?”宋绵竹茫然抬头。
唔,这笑得一脸献媚,又是在闹哪般?
“那个啥,叔不是想打听你家绝学,就是好奇哈,按说传媳不传婿,那我家姜儿应是能学吧?”
“……学啥?”
怎得出了一趟门,她就听不懂人话啦。
“还能是啥,降龙十八掌呀!你奶难道不准备教给姜儿?”
“噗!”
桌旁传来异响,像是有人喷了茶。
宋绵竹往那边看眼,只见到贺闻僵如雕塑的背影,她木着张脸道:
“此绝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该会的时候,二嫂嫂自然能学会的。”
天知道她憋的有多辛苦!
贺小哥居然也会笑喷!
不行了,冷就冷吧,她得去后院好好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