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灾后又逢水灾,沿河地区百姓流离失所,各地粮食均有减产,甚至于颗粒无收。
通州城内虽未受到大影响,但粮食涨价却是不可避免。
所谓水涨船高,食材变贵了,相应的卖价也得往上提,一时间物价飞涨。
如今谁家铺子生意不受影响,便是连最热闹的花溪街,人流量也大为减少。
外面乱了,走动的行商游人便减少了。
权贵们怕触了天子霉头,商贩们担心路中会遭遇灾民哄抢。
这下子,城里变得冷清许多,其中又应以宋游记被影响最大。
好些人在等着看他们倒霉,毕竟宋游记发家时日短,在旁人眼里便是没有底气,加上势头太猛,早就成了不少同行的眼中钉。
当然这是按正常来说,可偏偏有些人就是不走寻常路。
宋游记卖的是小吃,每日需采购大量蔬菜跟肉类,大米却用得不算太多。
这不,贺闻刚给了个惊喜,趁那么大个庄子,要啥不能自己雇人种啊。
因而,哪怕是原来的货源要涨价,宋绵竹也并不是很担心这些。
结果没想到,老蔡那叫一个仁义啊,愣是一分钱不涨,甚至怕宋游记生意变差,大有要给人降价的意思。
给宋家感动的呀,宋青川当即拒绝降价要求,生意好不好,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没必要占这点便宜。
宋绵竹忍不住在家直呼,那主家才是财神转世吧!
真该让她奶过来瞧瞧,什么叫手缝忒大,就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
不涨价还能说是厚道人家,这主动降价是几个意思,她是真看不懂啦!
要说老蔡这人有问题吧,可货源是宋青川自己去集市寻来的,总不能他们刚来通州那会儿,便有人在盯着自家吧?
那这局做得也太长远了吧。
反正她是打死也想不到,有些事就是那么巧,只能说,天从人愿。
另一方面,小姑娘的“未雨绸缪”,倒是来得恰到好处。
包月套餐一经推出,便受到大户人家的追捧,寿宴隔日当即收到十几份订单。
这灾情嘛,受苦的还是普通老百姓,对于有钱人家而言,却是没什么差别。
铺子里生意差些,厨娘们终于得空,本以为东家会辞退几个,毕竟没哪家一请人请十多个,开钱开出头十两,负担着实不小。
当然,她们也能理解,没谁会因此心生不满。
没想人不仅没辞退,甚至还多招了俩伙计,要当啥送餐员。
恩,为此镖局再次友情提供马车一辆。
夏薇草带着人做起外卖套餐,不光是铺里卖的小食,亦会做些正规饭菜。
可算是把她手艺用上了,宋绵竹一直觉得,之前那都大材小用咯。
如此经营几日后,阮娴稍一盘点账单,竟发现不比之前赚得少,甚至还超出些许。
这个结果超乎众人意料,当然宋绵竹除外,她昂着小下巴别提多骄傲。
“做生意呀,就得宰肥羊,赶明儿再搞个饥饿营销,保准咱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苏老爹闻言,立马抱起小玉泽便走,生怕孩子被教坏,“你这听着像开黑店的啊,咋感觉比我还不靠谱!”
“咋就黑店咯,这你情我愿的买卖,人还不是能把苹果卖出肾的价钱……”小姑娘随口胡咧咧。
小景明同样成恩被拉走,忍不住回头好奇,“肾?很值钱吗?肥肠好吃,没吃过肾……”
“姑姑说得可不是猪肾,而是……”宋绵竹故意作怪,笑得像个虎姑婆。
然而话没说完,便被阮娴一把捂住嘴,她都不敢往后听,想想都觉慎得慌。
也不知小姑子咋想出来的,谁家敢把苹果卖出肾的价钱,那玩意,是能卖的嘛!
这孩子放出来太久,没奶盯着,真的快不能要了,赶明儿把爷奶接过来才是正理。
说归说,闹归闹,宋家做生意还是很讲究的。
啥饥饿营销吧,这年头遍地是饥饿,哪用得着营销。
日子就这般平淡过去,卫府自身陷入麻烦中,没心思再出来作妖,宋家终于得了段清净。
这天,贺家庄园里。
此时,农田里的作物已全被起出来,几人站在粮仓前盘点。
庄头将账目交给贺闻查看,神色中透着兴奋:“果然如宋小姐所说一般,这些粮食产量惊人啊。”
“那是,我小人家不打妄语,若能将此物普及,才是利民的大好事。”宋绵竹蹲在那,捡起个玉米棒子,准备等会儿找个地烤了。
“普及?唔,岂不是要将此稀奇作物传出去,那咱是不是有点吃亏?”庄头一愣,犹豫看向少爷,说了句言不由衷的话。
他是农户出身,自然会为老百姓着想,可利民虽好,保的却是仇人的天下,他也不知自己是该支持,还是不支持的好。
贺闻随意翻看着账册,仿佛感受不到庄头的纠结,只轻声道了句:“听她的。”
少爷发话,庄头哪儿还有意见,立马答道:“哎!那不知小姐想如何普及?”
只要少爷想得开,他心里只有高兴的份,人活着,总是要往前看的嘛。
也就是少爷遇到宋小姐后,身上才像是有了人味儿。
宋绵竹莫名打了个颤,总觉得对面投来的视线太过火热。
她赶忙起身,解释道:“也不白给,咱借一还二,或者干脆卖种粮,能帮几个是几个吧。”
通州不比永宁县,地方大,人又多,且算是富庶之地。
雪灾时城内未受影响,城外亦是比小地方情况要好得多。
在永宁境内能实施的法子,在这儿却是不行,如今外面一波一波的灾民,压根没那么多地方安置。
最好是由朝廷出面,将其安置在人口少的小城,有地便能种粮,她的土豆玉米才能最快速普及。
然而想法好是好,却涉及方方面面,通州知府不比永宁县令,哪会听个小姑娘胡言。
想来在未出大成果之前,便是连姜云景亦不敢上书,轻松敢言能解决灾荒事。
而永宁县那边,哪怕是计划顺利,也得等三个月后,才能出第一批成果,到时候才算是真正有了解决法子。
唯有熬过三个月,便是有了希望。
至于通州这边的种粮,仅凭庄里肯定是种不完的,除了吃便是卖,宋绵竹其实已经有了想法。
大户富商们皆忙着施粥,宋游记自不能落于人后。
不一会儿,几辆马车驶出庄子。
宋绵竹坐在车辕上,手捧着玉米棒子,啃的小嘴黢黑。
贺闻与她并排坐一起,手握缰绳,好笑道:“我说我来烤,你非要抢,糊了吧。”
宋绵竹使劲摇头,好似不理解般,“不应该啊,我手艺怎么退步咯,难不成离了道长,没人成天让我做吃的,反而手生了?”
贺闻不由挑眉,“听你意思,倒像是记挂道长?”
“我记挂他?”宋绵竹表情夸张,把玉米棒子挥成金箍棒,“记挂他吃得多,还是嫌自己不够累?他要是来了,这地儿灾民才是没活路,哼……”
贺闻不说话,似笑非笑,一双星眸仿佛能看进人心里。
宋绵竹哼哼几声,忽然像是泄了气,“好吧,确实有些想念了。”
不光想道长,更想爷奶跟萍儿姐,想念那座能让她随意撒欢的太山。
铁柱哥跟秀娥姐已然大婚,如今过去一个多月,她还未正式拜见过新嫂嫂。
也不知小沈,在家里过得可还安生,有没有再跟人拧巴过。
还有慈幼院的孩子,跟白老爷子约好的图书馆,踏上规模的作坊……
她在那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有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
贺闻安静听着小姑娘的细语,等她絮叨够了,方才轻声道:“若是你想回家,我陪你。”
宋绵竹偏过头,入目先是那张赏心悦目的脸,继而是其身后随风逝去的景色。
她忽而一笑,低声喃喃:“回家这个词,真好听。”
昨日下了场雨,稍减几分酷热,马车在泥泞中狂奔,不时经过些衣衫褴褛的行人。
待到了地方时,宋绵竹当先跳下去,已然满血复活,仿佛方才那些话,不过是闲聊时的漫不经心。
面对眼前的惨况,她知道自己没有停下来的可能,唯有不停的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