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牛车驶过刘家村,一座颇具规模的学堂,出现在众人眼前。
外观虽然普普通通,只是乡下的茅草屋,但瞧的出来盖得很细致。
不仅屋里足够宽敞,还用木栅栏围了一圈空地,足够给孩子们玩耍。
此时有几个村民正站在院里,用山上砍来的木头竹子,打造一些桌椅板凳以备后用。
随着修坝的结束,刘家庄里能用的人手增多,在全村的鼎力支持下,眼看着学堂很快便要完工。
宋绵竹一行人赶到时,庄子大门前已经站满了小萝卜头,他们在沈宁远的带领下,手牵着手安静地实在不像个孩子,引来好些村们的注视。
王三把孩子送来后,便有事离去,人贩子团伙才刚剿灭不久,还得追查看有没有遗漏,县衙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能抽空把孩子护送过来,已是难得。
正在学堂里忙碌的村民,一听说人是来找宋家的,立马拍着胸脯让王捕头放心,表示会看顾好孩子。
宋家可是大善人啊,不仅在村外面盖学堂,还帮忙找回走失的孩子,要不是他们不常过来,刘三毛的亲娘激动的都能给人下跪磕头。
虽然不知这些孩子是来干嘛的,但既然跟老宋家有关,便定然不是坏事,瞧他们那副小可怜儿样,说不得是来寻求帮助的。
刘根胜手里拿着烟杆子,站在学堂外面溜达,瞧见牛车过来,还热情打招呼,完了话头一转,就问起学堂什么时候开课。
宋绵竹告诉他,先生今儿就搬过来,等里头家具归置好便能开课,给老头高兴地直接把人撇下,扭头便进院里催促。
“麻溜点儿干活,谁要是敢偷懒,就是对不起全村的孩子!”
“村长,咱又不是瓜皮,自家孩子的事,哪可能不上心啊!”
“就是就是,我可比你着急多了,媳妇天天追在屁股后头催,我要是敢偷懒,耽误了孩子读书,她能不让我上炕啊。”
“赵老三,没想到你还是个耙耳朵啊。”
“你耳朵不耙,谁一大早被媳妇轰出来做活,咱俩半斤八两。”
“行喽,都是为了孩子好,兄弟们加把劲儿,争取明儿就让孩子能上课!”
吆喝的声音传出院外,一车人都给听笑了。
等瞧见那些早已等待的孩子,宋绵竹赶忙跳下车去开门,领着大伙儿进入庄子里。
牛车停在院子外,先不慌把车上东西卸下来,屋里实在堆积了不少灰尘。
何氏非常积极地去打水,侯永福跟侯飞拿起扫帚抹布,里里外外收拾个不停,首先便是要把堂屋给清理干净。
孩子们看着几个大人忙碌,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不声不响不吵不闹,就那么跟着,眼里总算多了点鲜活的渴望,还拿自己衣袖帮忙擦桌子,差点没把小姑娘眼泪逼下来。
她倒宁愿有人能惊喜叫两声,哪怕是哭两嗓子也成。
拜托贺闻去帮何氏多烧几锅热水,待会儿好让孩子们洗澡换衣服。
宋绵竹打了盆温水,朝人招呼:“来来,排队洗手手,咱先肚子填饱!”
顿时呼啦啦围过来一大片,按照秩序排成一列,宋绵竹把他们的黑爪子握在手心,一点一点细致的擦洗干净。
软绵绵的小手上,满是细裂口,她真是瞧不得这样的戏码,小萝卜头们不哭,自己差点哭鼻子。
简单处理了下个人卫生,便把带来的吃食搁到长桌上,让孩子们按年龄大小坐好,又招呼侯永福一家过来吃饭,打扫不急于一时。
然而等她从灶间,把加热过的馒头端来时,只有几个大孩子坐下,年纪小的却是站着没动。
“你们咋不坐呀?”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别提多迷茫,十六偷偷拉下宋绵竹衣服,轻声告诉她:“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几岁……其实我也不知道。”
宋绵竹愣了下,好像理解过来,也是,人贩子哪能知道他们岁数,有些孩子太小,估计被拐时都没记事,像小十九看起来就只有五六岁。
“没事,先随便坐吧。”
侯永福一家也没敢入座,摆着手说他们不饿,其实是觉得哪能跟主家坐一桌啊。
宋绵竹心知古人思想根深蒂固,劝是没有用的,也就随了他们愿,给装了些吃食,让人去灶间吃吧。
这顿饭,孩子们吃得是狼吞虎咽,吃相极其难看,有的甚至直接上手抓。
然而宋绵竹除了让他们吃慢点,别把自己撑坏了,没有再说旁的话。
饿惯了的人都这样子,以后吃多了也就改过来了,没必要过多苛责,孩子还小,可以慢慢教的。
等吃完饭后,随便选了两个空屋子,让贺闻带着男孩子们去洗澡,宋绵竹自己则带着女娃娃们。
大家都很乖,唯有沈宁远表示了抗拒,他都十三了,在古代也算是半个成年男子。
对此贺闻没有意见,若不是小姑娘的吩咐,他本身就懒得管这些事,直接递了个盆过去,让他自己找个屋子洗洗。
这一洗便又发现问题,宋绵竹把香喷喷的十九抱出来,又换了个女娃娃,眼神愈发深沉。
每个孩子都干瘦如柴,身上没有二两肉,或多或少还留了淤青伤痕,让人看了别提有多糟心。
她担心起孩子的健康问题,连忙招呼侯飞,让他驾车进城一趟,去济民堂把姜大夫请来,顺带再多买两床被子,给他们一家子用。
老头是有真本事的,老宋家每回有事都是找他,这回更是给了宋绵竹个惊喜。
一听侯飞说,乃是去给被拐的孩子看诊,姜大夫没二话,立马拎着药箱跟人走了。
到了庄子后,姜大夫挨个搭脉,仔细看过后,又用手把孩子全身捏一遍,抚着胡须说道:“摸着骨龄应有六岁,还好没伤及根本,养的回来,待老夫开两剂固本培元的药方。”
“您老还有这本事啦!”小姑娘惊喜的只差两眼冒星星,连忙让人等等,要拿笔将孩子的年龄一一记下。
可这哪来纸笔啊,压根还没买,她想想跑去庄子外,讨来些一块块的竹牌牌,问贺闻:“你能在上面刻字吗?”
贺闻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把东西接过。
于是姜大夫每看个孩子,贺闻便在牌子上刻个年龄,宋绵竹在边上看着,总觉得好像还缺了些什么。
她盯着木牌子,又瞅瞅孩子,忽然问道:“宝儿啊,你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吗?”
小男孩脸红了下,默默摇头,“我叫十一。”
还是个熟人啊,宋绵竹蹲下身子,摸摸他旁边的小猴子,“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云见,拨开云雾见青天,咋样?”
“我喜欢这个名字。”小男孩高兴地直点头。
这下不得了,剩下十一个萝卜头,立马扬起小脸全看着宋绵竹。
她大手一挥,问孩子们有没有记得自己名儿的,若是不记得了,便给他们起一个。
场面顿时欢快起来,有说不记得了,有说光记得姓,也有记得名字的,却全是“狗剩”“三丫”一类的小名。
得了新名字的孩子,个个露出纯真的笑脸,小姑娘却是苦思冥想,开始薅起头发。
十多个名字,可不是那么好想的。
“十一岁啊……给你取名叫向阳吧,希望你以后向阳而生,逐光而行。”
“那我叫逐光!”有个小机灵鬼接道,他其实没听懂,就是觉得绵竹姐姐说得都对。
宋绵竹立马投去赞赏的目光,孺子可教也,可给自己省了个事儿。
还有四个男娃娃,她想了半天,一个一个点过去,“春行,夏阳,秋泽,冬柏。”
四个女娃娃,则取名为“梅香”“兰清”“竹语”“菊英”。
又转头去问十六,问要不要也给他起个名儿。
十六想想摇了摇头,说自己已经习惯这名儿了。
宋绵竹没有勉强,她大概知道原因,过去三年中,叫这个名字最多的人乃是姚老头。
她打趣儿说:“十六,石榴,听着还挺馋人。”
小姑娘耗尽脑细胞,可算把名字全取好,拿着一堆木牌牌,给挂在孩子们腰间。
大伙儿刚相处,孩子太多,难免会记不住,这样便不容易出错了。
做完这一切后,天边已经挂起火烧云。
侯飞把姜大夫送回城里,顺便取了药回来,吴秀华跟孙勉也赶到了庄子里。
屋子打扫干净后,众人将铺盖归纳进屋里。
吴秀华带着女娃娃们住一屋,几个男娃娃跟侯飞,孙勉分住两屋。
宋绵竹本来是想着,以后请来的员工们,男人一屋,女人一屋,所以当时打得都是大通铺,完全忘了还有夫妻这回事,总不能让人家俩口子分住俩屋吧。
好在还有间门房,虽然小了点,也是青砖瓦房,不算委屈人,正好适合给侯永福俩夫妻住。
眼看天色不早,她拉着吴婶子再三叮嘱,做饭时莫要舍不得下油水,定要让大伙儿吃好哩,还给人留了些买菜钱,方才在孩子们的依依不舍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