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蓝衫妇人离开得很快,混入人群中瞬间失去了踪影。
黄脸汉子挑起担子,领着小孩走了,估摸是要换个地方继续表演,元宵夜还长着哩。
察觉到异样之处的还有贺闻,似不经意轻移几步,站到小姑娘跟几个孩子身前,遮挡住暗地里探视的目光。
他微微垂首,敛住眸中冷光,暗处应该还有同伙在窥伺,若不是担心自己离开,小姑娘可能会出意外,必然得跟踪查探一番。
其余人没有感觉到哪儿不对,为那孩童叹了几口气,虽心有同情,但别人家的事却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走吧,我们往那边逛。”
陈莲拉起宋绵竹的手,延着廊桥继续游走在人群中,看上去没有刚刚那么高兴。
街边五颜六色的花灯,给节日增添喜庆的色彩,追逐打闹的孩童,闲逛赏玩的百姓,此间的欢声笑语,不曾为谁减少过一分。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在宋绵竹的有意调节下,大伙儿的情绪重新好起来。
难得的好日子,还是别扰了大家的兴致,有些事自己心里明白就行。
小景明跟小玉泽,抛弃了宋萍,紧紧跟在贺闻身旁,不停朝小猕猴伸手要抱抱。
再次受到追捧的小猕猴,却是拿起了乔,懒洋洋趴在贺闻肩膀上,头朝后红屁股朝前,长尾巴扫来扫去。
活像一只赖皮猴。
俩孩子急得不行,皆是眼巴巴瞅着贺闻。
弄得少年颇为不自在,连向来张弛有度的步伐,都显得有点紊乱。
怎么搞得好像是他在欺负孩子一样…
宋绵竹捂嘴偷笑,对付癞皮猴还得看她,“二宝,三宝,我带你们买花灯去,咱去找个小猴子样式的花灯。”
“好哇好哇!”
俩孩子最听姑姑话,毫不犹豫跟着跑了。
宋萍追过去牵起他们,在人多的地方还是不要松手的好。
小猕猴立刻爬起来,朝着宋绵竹挥起小拳头,好不容易抢回点宠爱,就不能让它得意会儿嘛!
“吱吱吱”的叫声淹没在人流中,大概只有贺闻能听得清,他弹了小家伙个脑瓜崩,方才得到了清净。
小猕猴捂着脑袋,佛了,连大魔王都被带坏了!
宋绵竹领头走在前面,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几人说着话,眼睛却是始终落在斜前方。
好巧不巧,黄脸汉子正在前面人群中,他走了有好一会儿,接连路过几个人流大的地方都没有停下,也不知是要去哪儿重新支摊。
走了好一会儿,路过片卖花灯的摊子前时,黄脸汉子跟几个乞丐擦肩而过,貌似不屑地扫了眼。
宋绵竹一直紧紧盯着那边,因而准确捕捉到,俩伙人互换了个眼神,
眼看着黄脸汉子拐了个弯,她没有再跟下去,而是扬起笑脸喊了声,“十六,看这儿!”
小乞丐十六身边跟着个老乞丐,俩人站在个弄巷口,手里捧着个碗默默行乞。
而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一伙乞丐,这帮人则要机灵的多,穿着虽破旧但尚且干净,主动上前找人乞讨,笑容谄媚,嘴里说着好话,要到了不少铜钱。
“绵竹姐。”十六跑过来,露出个天真的笑容。
“姐姐想找你还挺难,不是在庙会就是在灯会,这见面还得挑个好日子不成?”宋绵竹打趣了句,把一包刚买的花生糖塞他怀里。
十六害羞挠挠脑袋,知道绵竹姐的好意是拒绝不了的,轻声道谢后,问她找自己是有什么吩咐嘛。
“这位便是你爷爷吧?”宋绵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朝旁边站着的老乞丐笑笑,“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十六口中的“爷爷”,上回只远远瞧见一眼。
老人脸上皱纹横生,满头的白发乱糟糟,穿得衣衫褴褛,伸出的双手上尽是冻伤的裂痕。
他佝偻着腰,眼神卑怯不敢与人对视,声音里透着紧张,“小老儿姓姚,姑娘喊我姚老头便是。”
看上去的确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乞丐。
“原来十六姓姚啊。”宋绵竹笑得意味深长。
十六眼露迷茫,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是刚知道爷爷姓姚。
“恩…”老乞丐说话含糊不清,像是有点大舌头,“十六…年纪小…没告诉过他,咱这种人,姓啥不重要…”
“话不能这么说,自己姓啥,从哪儿来,总是得弄清楚的,”宋绵竹看眼显得略为紧张的姚老头,话锋一转,“其实我找十六,是有件大好事想告诉他。”
“啊?”十六疑惑。
“有个大善人呢,捐了一大笔钱,由县衙出面,要在永宁县这块办个慈幼院,慈幼院听得懂吗?
就是专门收留孤儿弃婴的地方,到了那以后,吃得饱穿的暖还能读书,一直扶养孩子到能自力更生,我想让十六过去,人家会愿意收容的。”
宋绵竹没有把自己的身份道出,而是搬出了官府的名头,有时候需得格外小心谨慎。
“我真的能去读书吗?”十六听了先是很高兴,接着犹豫问道,“爷爷也能被收容吗?我可以出去赚钱养爷爷的,不会给慈幼院多添负担!”
“当然可以呀,哪用你个小萝卜头去赚钱,爷爷属于孤寡老人,慈幼院也是会适当收容的。”宋绵竹摸摸他的脑袋。
十六更高兴了,想想又小声问道,“那十九能去慈幼院吗,她也是没人要的小乞丐,才六岁哩,平时跟我关系最好啦。”
“能的能的,把你的小伙伴们全带去都行。”宋绵竹笑眯眯道。
十六抬头看她,双手搅在一起,欢喜地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爷爷时,没想到被泼了冷水。
姚老头腰弯的更厉害了,好似被无形的力量压弯脊梁,面色愁苦兼杂着无奈,“姑娘的好意,小老儿心领了,只是这衙门的地方,咱可不敢去啊,哪敢占大老爷的便宜啊。”
“老丈莫要担心,慈幼院虽是归衙门属下,但花销却是好心人特地捐出来的,怎么能说是占便宜哩。”
宋绵竹眼神莫名,忽而加重了语气,“姜县令乃是个好官,看不得百姓受苦,若是管辖之地有不平事,他出手相助都来不及哩,老丈尽管放心。”
姚老头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既而化为痛苦,神情还是那般卑微,不停摇头摆手说自己不敢麻烦大老爷,捉住十六的胳膊便要离开。
十六满脸焦急,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拒绝,然而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能歉意看看宋绵竹,跟着爷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