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旧年的是爆竹声,迎来新年的依旧是爆竹声。
大年初一,清晨,天边微微放光。
家家户户开门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燃放爆竹,在“哔啵哔啵”的爆竹声迎来新开始。
老宋家此时静谧一片,就连那大白鹅都不爱叫唤了。
大伙儿昨夜睡得实在太晚,今早便有些起不来。
老两口缩在暖和的新被子里,舒服地不想起身,迷迷糊糊听到爆竹声,想着自家可不能坏了习俗,宋老汉掀开窗户,大声喊了几句。
“全子,你出去把爆竹放咯,全子,全子…”
宋老汉接连喊了好几声,才想起小儿子是回老屋睡的。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回应道。
“我去把爆竹放了,爷你继续睡吧。”
“哦,那行。”
宋老汉迷瞪着眼,没瞧见是谁回的话,还以为是铁柱,松开窗户重新睡下。
甫一闭上眼,刚刚的声音再次从脑海中响起,不对啊,铁柱咋会在咱家,他不是跟宋武夫妻回家了嘛。
老头猛地从床上坐起,把身旁的金氏给惊呆了。
“咋的啦,着火了啊?”
金氏惊醒后,也坐起身来,慌张向四周看看,没有点灯的屋里显得昏暗。
“不是不是…我刚听见三小子说话哩。”宋老汉声似梦呓,带着股子不敢置信。
“你发梦了啊!”金氏嗔他一眼,糟老头子,扰人清梦。
宋老汉摇摇头:“我刚喊全子去放爆竹,三小子回我说他去放。”
“他放就他放呗,多大人哩,还不能放个爆竹嘛!”金氏没弄明白他意思。
“你不懂,三小子喊我爷,他多久没喊我爷了,他的语气听上去…听上去…”
老头眼睛瞪的溜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顾不得穿外衣,直接下床趿拉着鞋子出了门。
金氏琢磨着他的话,有点儿醒过味来,心下一惊,跟着下了床跑出去。
院里,宋青川放好爆竹,正在从井里打水。
老两口眼睁睁看着他灌满水缸,又要去灶房烧热水,无意瞥见自己俩人,憨厚笑了下。
“爷奶,你们起了啊,咋不穿衣服哩,可别给冻着,我去烧些水,等会儿你们洗漱用。”
夏薇草醒来时没有见着人,同样趿拉着鞋子下了床,听着门外传来的熟悉声音,她眼眶中呛满泪水,仿佛置身于梦境中。
这个梦自己总做,今日却尤为真实。
梦里的丈夫已然清醒,他略带焦急朝自己走过来,轻声责怪着:“你身子弱,别见了风,昨儿睡得晚,你再回屋多躺会儿吧。”
夏薇草伸出手,抚摸上他的面庞,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流淌,她细语呢喃道:“你回来了啊?”
“说啥傻话啊,我不是一直都在嘛。”宋青川的声音放的很轻。
依旧是那副憨实的面孔,依旧是那个人。
原来不是在做梦啊,她的丈夫好像真的醒了。
夏薇草猛地抱住宋青川,放声大哭,仿佛要把长久以来的不安,全然宣泄。
那声音嘹亮却不显得悲伤,在新年初始之际,宛若带着冲破迷瘴的力量。
老宋家的天,这回是真的亮了。
宋老汉抹了把脸,牵着金氏回屋子穿衣服。
向来要强的老婆子,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可不兴给孩子们看见,不然她得不高兴了。
“一大早的,要不要这么煽情啊…”
宋绵竹趴在窗台上,明明吃了满嘴的狗粮,自己怎么还哭的稀里哗啦。
宋萍咬着下唇,已经不敢再看了,现实总比话本子来的更能撼动人心。
“行了,把窗户放下来,让他们小两口单独待会。”阮娴用帕子拭掉脸上的泪水,又给俩丫头好好擦了把脸。
“今天这个年过的,带劲啊。”宋绵竹缩回被子里,在思考三哥是咋醒过来的。
按说昨儿那盆灵茶,不应该起这么大作用啊,当初刚回来的时候,可没给三哥少喝啊,也没见起啥效用。
难不成小动物的专门盆,还有啥附加作用不成?
她明知应该是巧合,却还是被自己的脑洞逗乐了,捂着肚子笑瘫在被窝中。
搅的身旁人不得安稳,小景明缩成了球,努力把自己往床尾拱。
远离姑姑好睡觉!
仨个孩子闹成一团,在被子里拱来拱去,分不清谁是谁。
阮娴已经穿好衣服鞋子,无奈喊了几声,别闹了,要睡就好好睡,不睡就起来吧,
顿时炕上平静了,纹丝不动的被子下,甚至传出了小鼾声。
收拾好仪表的几人,先是探头看了看,见小两口不在院中,方才出了门。
夏薇草正在灶房里煮汤圆,她煮了满满一大锅,红豆馅儿的汤圆,跟她脸上的笑容一样甜。
等到汤圆端上桌,金氏去把几个孩子喊起来。
吃了汤圆得元宝,必须得让每人吃上几个,好讨个吉利。
宋绵竹顶着鸡窝似的头发,身穿粉棉袄,毫无影响地打着呵欠,就那么直愣愣地进了堂屋。
瞧得宋老汉眼角直抽抽,哪有像她这样的女娃娃啊,比野小子还野小子。
忽然觉得贺小哥还是不错的,起码应该大概不会嫌弃自家孙女的朴实无华吧…?
大伙儿围坐而下,除了苏老爹还在酣睡外,其余人全都到场。
众人嘴里吃着汤圆,眼睛不停往宋青川身上瞅。
一时间,连宋青河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问他可否记得这些日子的经历?还是让他知晓自己曾当过一段时日的傻子?
其实有些事,忘了也好。
唯有宋绵竹笑嘻嘻问了句:“三哥好像不惊讶?”
是了,宋青川七月底落的水,如今已然到了寒冬,新春的爆竹还是他点燃的,若是什么都不知,又岂会如此镇定自若。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什么都记着,这些日子浑浑噩噩,跟做了场梦似的,其实心里都明白,只是怎么也醒不过来罢了。”
宋青川摸了下小妹的脑袋,手足之情溢于言表,复又叹口气道:“只是苦了家里人,劳你们费心照料我。”
“这是说得哪里话,一家人还谈这些个,只要你能好好的,咱就放心了。”金氏差点再次老泪纵横,吸吸鼻子强忍住。
宋绵竹感受到头顶的触感,瞧了眼对面那个温和的青年,她心里很暖很暖。
常言道长兄如父,而在宋家,承担这个角色的却是宋青川。
自从宋父去世,宋母重病后,老大宋青山为了劳什子赏银入伍,远赴边疆。
老二宋青河一心扑在考学上,以期待光耀门楣。
乃是老三宋青川撑起家中的担子,勤勤恳恳干活,从不曾有过怨言。
宋绵竹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因而感同身受,她可说是被三哥一手带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