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寒风呼啸,暴雪倾盆,没有半点停下的势头,反而愈演愈烈。
十里八乡的村落里,许多人家半夜冻醒好几次,听着头顶唰唰的雪声,皆是难以入眠。
多少年没见过如此大的雪啦,只怕是要出大事啊。
整个乔河村里,大概唯有老宋家众人睡得安稳。
屋顶铺了油纸,窗户纸糊得严实,厚实的棉被里放了汤婆子,想让人睡不好都难。
隔天一大早,金氏从睡梦中醒来,见外面还是黑压压一片,犯起嘀咕来:“天咋还没亮啊?”
宋老汉被喊醒了,眯着眼打量眼窗外,翻了个身含糊回道:“许是还早哩,咱再多睡会儿吧。”
然而过了不大会儿,他便又翻了回去,跟金氏俩大眼瞪小眼。
睡不着了啊。
老两口都发现不对了,他们每日到点便醒,既然自己醒过来了,外头肯定是该天亮了啊。
“那破鹅,今儿咋也不叫唤一声啊?”金氏纳闷了。
“莫不是冻死了?”
宋老汉一下坐起来了,忙不迭穿起衣服。
大白可是几个孩子的心头宝,可不能出事啊。
金氏“哎呦”一声,想起自己那几只鸡来,也坐起身穿衣服。
宋老汉先穿好下地,套上鞋子去推屋门,没想推了两下居然没推开。
这下把老头惊到了,什么情况啊这是!
他两只手一起按在木门上,使了些力气,才缓缓推开条门缝。
打眼一瞧,好家伙,地上的积雪怕是能没过小腿,把自家屋门堵了个严实。
“我的个天爷!”
身后的金氏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雪啊。
“你先别出去了,省得把棉裤弄湿,我出去瞧瞧。”
宋老汉把金氏往屋里推了推,自己踩着积雪去找扫帚。
得给院里清出条道来啊,不然家里人没法出来。
这时候,又有屋门从里头被推开,夏薇草探头看了眼,忙把宋青川推出来。
“爷,你咋出来啦,这外头冷,快回屋里去吧,让青川去铲雪。”
宋青川几大步跨过去,抢过宋老汉手里的扫帚,唰唰开扫,玩的是不亦乐乎。
“不碍事。”
宋老汉摆摆手,脚下往后院走,既然活儿被孙子抢了,那他可得赶紧去看看鹅啊。
后院里同样是一片冰天雪地,鸡窝棚上雪堆得高高的,几只鸡都已是半死不活。
宋老汉努力把鸡窝里边的雪铲开,找了半天愣是没瞧见鹅影。
他家的大白鹅怎么没了?
“完了,咱家鹅不在鸡棚里,莫不是埋雪下面去喽?”宋老汉心疼坏了。
这要是给几个小的知道了,不得闹翻天啊。
不行,得赶紧把鹅找出来!
他连忙跑去孩子那屋敲门,要把小儿子叫起来干活。
“老三啊,快别睡了,出事儿啦!”
宋双全突然被吵醒,本来还迷迷糊糊着,一听他爹喊出事了,整个人都惊了下,来不及穿棉衣,趿拉着鞋子去开门。
“爹,出啥事啦?”
“出大事啦!”宋老汉一拍大腿,“咱家鹅被埋雪里啦!”
宋双全茫然眨眨眼,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就这啊?”
啥叫就这!你知道那鹅在咱家的地位嘛!知道那鹅在孩子心里的重要程度嘛!
宋老汉指着人鼻子就要呵斥,却见儿子指了下身后,声音怎么听怎么透着股幽怨。
“爹,你说得是这位大爷吗?”
宋老汉愣了下,走进去一看,大白正窝在床尾酣睡,身上还盖着件衣裳,瞧样式应该是小儿子啊。
“昨儿夜里景明给它抱进来,说是雪太大怕冻着它,我看这鹅可比我受重视多了。”
说起这个,宋双全便有一肚子苦水,跟着鹅睡了一晚上,他容易嘛他。
要不是俩小侄子眼泪汪汪,瞅得人直心软,他可不受这委屈。
“咳咳,鹅没事就好,”宋老汉恢复了平静,当作没看见儿子的不满。
多大个人啦,跟只鹅较劲,那鹅还会叫咱起床,会带孩子玩,你会啥子呦,对咱家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想跟鹅争宠!
老头嫌弃看了眼宋双全,催促他赶紧把衣服穿好,出去扫雪,指望着青川一个人干活,得弄到什么时候,多大的人哩,一点儿眼力见没有!
宋双全在门口站了会儿,已经是瑟瑟发抖,才刚钻进被窝想暖暖身子,就被拽了起来。
面对宋老汉的瞪视,他还能怎么办哩,当然是乖乖干活去呗!
这么会儿功夫,家里除了仨孩子,基本全都醒了。
俩小姑娘穿好衣服,合力推开了门,地上一片白花花,天空还在飘着零星小雪。
“不愧是百年罕见的雪灾啊。”宋绵竹低低呢喃了句。
宋萍没听清楚:“绵绵,你刚说了啥?”
“没啥,我说去帮三哥扫雪去。”
宋绵竹笑嘻嘻往雪里走,宋萍跟着说她也去。
阮娴的屋子就在旁边,此时人也站在门口,听了小姑子的话,先把人给喊住。
她去屋里拿出几双棉手套,让他们给戴上。
这大冷的天,手拿出来都感觉要冻掉了。
在几人的合力下,很快便从各处扫出一条通道来。
俩妯娌去了灶房,一个做早食,一个熬姜汤。
金氏听闻了鸡窝的惨状,亲自跑去看了眼,结果发现有只鸡已经没气了。
“逃过了火灾,没逃过雪灾,啧啧,真是命运多舛的鸡啊。”
宋绵竹跟在边上,摇头晃脑,俯身把死鸡给提溜起来:“正好咱中午喝鸡汤吧。”
金氏那个心疼啊,已经不想再看了,挥挥手让孙女赶紧消失。
那可是老母鸡啊,家里留着下蛋的,要是剩下几只鸡都死了,孩子们可没鸡蛋吃了。
她当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忙喊来宋老汉,把剩下三只鸡被拎出来,挪进较为暖和的柴房里。
只希望它们能坚强点!
三只鸡进了柴房,其中两只仍旧是半死不活,趴在地上抽抽。
唯有一只动弹了下,自个缩到了茅草堆里。
宋老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嘿,居然是那只成天偷懒的公鸡。
咋每次活下来都有它啊。
命是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