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宋老汉一行人进了城后,苏姜便驾着牛车径直往县衙去。
到了县衙后,由宋茂学进去递交了状子,其余人皆在门口等待。
一行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坐轮椅的青衿,着实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永宁县治安良好,极少会出大案子,这般浩浩荡荡的架势,已经有段日子没出现过了。
那两个被押着的犯人,男的满脸横肉凶相毕露,女的面容娇艳一股狐媚子相。
又刚巧是一男一女,不免让人容易往桃色之事上联想,而这种事最容易激起群众的关注。
约莫半个时辰后,才有衙役出来喊话,让宋老汉他们进去站着,等会儿大人来升堂。
两个汉子把人押到衙门,算是完成了任务,便道自己就不进去了,留在外面看着吧。
宋茂学没有强求,若非不得已,谁个会想进衙门啊。
老道士也推说自己先在外面候着,等需要传证人的时候再进去。
这一进去就得给人下跪,他可不想去讨那不自在。
几人站在大堂里等候,宋青河坐在轮椅上便有些显眼,两边的衙役时不时看他眼。
“让他坐地上吧,这轮椅你们得搬出去。”
站在排头的一个中年衙役,好心提点了句。
大堂之上,能坐着的只有县令大人,就算此人身有不便,也没有坐在下头的道理。
说不得等升堂后,便得先治个大不敬的罪名。
宋老汉吓了一跳,对着衙役连声道谢,忙让苏姜把二小子搬到地上去。
宋青河轻轻抬手制止了苏姜,他对衙役一拱手道,温言询问。
“晚生乃是秀才之身,席地而坐恐有辱斯文,烦请老兄向大人禀报一声,可否让晚生坐在轮椅上?”
有功名在身那又不一样了,秀才可是天子门生,可见官不拜。
自家大人最惜人才,应该会格外开恩。
想到这里,衙役正色应下,便去了后堂禀报,再出来时朝宋青河点点头。
宋青河拱手道谢,老两口皆是松了口气,对着衙役连连作揖。
等到大老爷正式升堂问案时,衙门口已经围满了闻声而来的居民,一个个全是来瞧热闹的。
此处县令姓姜,这位姜大人乃是三年前来继任的,虽然在任时间还不长,但在民间的口碑却是很不错。
从未传出过欺压百姓,贪赃枉法的事迹,反倒是办了几件让人拍手叫好的案子。
因而宋茂学此行并没有太过担忧,要是换作上任那个周扒皮,老头是万不敢进衙门的。
姜县令瞧着年纪不大,应该未满三十,样貌端正,乃是个颇具锋芒的青年。
他敲了下惊堂木,声音威严:“堂下之人所为何事?”
此时底下的人都已跪下,只有宋青河稳稳坐在轮椅上。
“回禀大人,小人乃是乔河村村长,昨儿咱村里发生了件大事,有人半夜纵火行凶,险伤人性命。”宋茂学跪地道。
他先把放火的事情仔细一说,接着又把宋青河中毒之事道出。
赖伟双手被缚,嘴巴被破布堵着,急的满脑门子汗,有心想要辩解,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在那恩恩啊啊。
郁香兰倒是能说话,但她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没有为自己作出任何辩解。
姜大人斜了眼赖伟,并没有要给他自由的意思,而是对着老宋家几人道。
“你们既然说他二人,一个纵火,一个下毒,可有证据?”
“大人,我们有证据的!”
宋老汗下意识直起身子喊了声,一眼瞧见上头威严的官服,又迅速匍匐到地上。
“老丈无需如此,你可直起身子说话。”
对于良民,姜大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宋老汉依言直起腰身,心里却紧张得不行,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囫囵话来。
金氏在旁边急的,恨不得给老头子来几巴掌,咋得到了关键时候一点儿用没有!
那俩人的罪证,昨儿孙女当着众人的面,可是分析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不过让老头子复述一遍,他竟然还能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宋青河把话接了过来,将他们收集到的罪证一一列出。
“回禀大人,纵火之案,物证有二。
其一,现场留有足迹,可与此人鞋印相比照;
其二,此人深夜行为鬼祟,怀中藏有火石,与案发地留下的火石一般无二。
还有最重要一点,昨夜此人对纵火之事已经供认不讳,当时好些村民都在场,可作为人证。”
姜大人见那书生言辞条理清晰,始终不卑不亢,语调平平,眼里既没有愤恨,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心里不由对他高看了几眼。
可惜是个残废啊,若是此人能继续科考,朝堂之上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唉,可惜了。
接着宋青河又将下毒之事,从头到尾详说了一遍,此事证据有三。
香囊,老道士的诊治,尚留在身中的毒素。
桩桩做不得假。
姜大人有点意外,没想到此人原有站起来的机会,却被那无知女子给毁了。
当真可惜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姜大人已经在心中叹了三声可惜。
他向来是个惜才的,宋青河年纪轻轻,便已考取秀才,若不是意外受伤,说不得今年科举便能榜上有名。
真是造化弄人啊。
宋老汉半弯着腰,偷眼打量大老爷,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二小子,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大老爷咋这眼神啊,瞅着像是看上了二小子似的!
说句难听话,二小子是家里最俊的后生,简直不像是老宋家的种,那是没少吸引大姑娘小媳妇,莫不是大老爷也……
嘶……不敢想啊!罪过罪过!
老头忽然扇了自己一个小嘴巴,直把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金氏头都快低到了地上,已经翻起白眼,个丢人现眼的老货,在闹啥子哩!
连姜大人都挑了下眉头,这位老丈为何要打自己,莫不是有疾病在身?
待衙役请了个大夫过来,帮忙给宋青河确诊后,姜大人客气让大夫先给宋老汉看看。
宋老汉脸都黑了,出了满头汗,忙不迭摆手,连道自己不碍事,大人办案子要紧!
姜大人见老丈左右躲闪,不肯让大夫把脉,以为他讳疾忌医,也就没有再强求。
大夫这才罢了手,转而替宋青河把脉,很快便确定他中毒的事实。
此毒甚为猛烈,占据于腿部经脉之中,极难清除干净,怕是再无站起来可能。
苏姜猛地抬起头来,看了眼宋青河,不知是想从他眼中得到安慰,还是想要给他支撑的力量。
总之小俩口视线忽然就黏在一起,过了好几秒才悠悠转开。
金氏的手到底是没忍住,藏着衣袖下,狠狠捏住了宋老汉的胳膊。
老道士明明说能治,这位大夫却是无药可治,到底该信谁的话?
宋老汉立刻意会了老婆子的意思,这是在担心二小子哩。
他忍着疼,轻轻拍了拍金氏的手,以示安慰。
老头对卜闲道长的信任,那是不需要缘由的!
姜大人这回不止在心里可惜了,而是当着众人的面,便叹了口气,眼里止不住的惋惜。
多好的人才啊,不行就来衙门给他当个师爷吧。
这么一想,倒真是心动了。
姜大人来此三年,还真没有找到合适的师爷了。
之前那个师爷是前县令留下的,别提有多让人厌恶了,他早就想让人滚蛋了。
虽然残疾者不可科考当官,但做个师爷倒是不受影响。
依照刚刚此人的风范,定然能胜任此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