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府内外皆有伏兵,却不见赵楷与吴六鼎的身影。
按理说自己送靖安王世子回府,进而控制他们父子,靖安王赵衡应当派出高手在城中伏杀自己才对。
可在周寂与靖安王赵衡闲谈时,神识扫过四周,只感觉到四周有数千精兵环伺,修为最高不过二品,连一个金刚境都没有出现。
茶过五味,又添新茗。
周寂看着从容淡定的赵衡,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在拿自身为饵,眉头微皱,随后舒缓。
这个世界的老头儿委实有点多,会武功的都是高手,武功不好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惜的是徐凤年身边还有一个老头。
李淳罡境界虽然跌落天象,但也算世间绝顶高手,除非眼前这位靖安王可以请来邓太阿、曹长卿之流,才能将其拖住,令他无法腾出功夫顾及徐凤年。
襄樊城外,芦苇荡。
北椋车队绕城而行,行至一处空地,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徐凤年掀起车帘,宁峨眉表情凝重的退到车旁,下马禀告道:“世子,凤字营少了三个人。”
徐凤年皱眉道:“在哪儿少的?”
“出发时人数还对,应该就是经过芦苇荡的时候失踪的。”宁峨眉沉声道。
徐凤年掀起车帘从中走出,飞身跃上车顶向周围环视。
襄樊位处江南,水域纵横,芦苇丰茂,即便站在高处,也只能看到层层起伏的芦苇丛,若是有人藏匿其中,确实难以发现。
“看来靖安王那边留有后手,看似被老周胁迫,实则将其支开,想在芦苇荡动手。”
身边少了吐槽的人,徐凤年当即开启‘大聪明’模式,动起他的那个小脑瓜,自信从容的分析道,“如此一来,他们父子身陷囵圉,洗脱了对我出手的嫌疑,还能削弱我身边的实力,一箭双雕。”
宁峨眉可不管这些所谓的权谋算计,也没有像徐凤年想象那样纳头便拜,露出崇拜目光。
身为凤字营统帅,营里每一个袍泽都是他的兄弟,如今兄弟失踪不知是死是活,宁峨眉不想听徐凤年分析这些有的没的,急声道:“我带人找他们。”
徐凤年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先等等。”
“世子,凤字营不能抛弃同伴。”宁峨眉表情严肃道。
说话间,三具伏将红甲拖着三具凤字营的将士从芦苇荡走出,当着他的面又将人拖回芦苇荡。
“凤字营,跟我去救人!”
宁峨眉瞠目欲裂,紧握长枪就想追去,却再次被徐凤年叫住。
宁峨眉急声道:“还等什么啊?那是北椋子弟!”
徐凤年沉声道:“你心神已乱,不可鲁莽。舒羞吕钱塘还有魏爷爷,你们跟上。”
冷静下来的宁峨眉明白自己所率骑兵一旦进入芦苇荡这种地形复杂之地,轻易就会被伏将红甲逐个击破。
军阵厮杀,可以围剿高手。
但在密林追逐,能应对武道高手的,只有武道高手。
宁峨眉抱拳一礼,分出一队骑兵跟随三位高手进入密林,自己收拢剩余精锐环卫马车四周,以防调虎离山。
赵楷看着分散开来的北椋车队,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那位一剑破楼船的周兄如今被靖安王父子拖在襄樊,徐凤年身边的三位高手也被伏将红甲引开,转身看向站在旁边的王明寅,沉声道:“劳烦前辈了。”
王明寅微微颔首,横剑走出芦苇荡,挡在了车队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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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樊城中,靖安王府。
周寂估摸着徐凤年一行已到城外,于是在靖安王世子充满杀意的目光中淡然起身,走到门前。
靖安王世子原本堵在门口,就是想堵住退路,避免周寂逃脱。
如今真看到周寂走来,他反倒有些怂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位周公子不过是徐骁安排的一枚弃子,等同于他之前安排好的韦栋,不管能否在春神湖上杀了徐凤年,都躲不过顶罪被杀的结局。
面对这种掀棋盘的‘弃子’,便是靖安王自己都有些无可奈何。
别的不说,就算真的在这里将其伏杀,他们一家三口肯定也得整整齐齐的排在这里,换来离阳皇室和北椋王府哄堂大笑。
眼看周寂步步逼近,靖安王世子一退再退,背靠门板,眼睁睁看着周寂伸手从他腰间抽出佩剑,横于身前。
“好剑。”
白色的幽光反映出狭长的光带从屋中晃过,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打量着剑锋倒影,微微颔首,露出赞许之色。
“你...你想干什么?”靖安王世子面色难看,脸上的肌肉略显抽搐道,“你当前行径已然坏了规矩,倘若真敢动手,北椋必定举世不容,徐骁父子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周寂将剑锋搭在靖安王世子脖颈上,似笑非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想借剑一用,不知世子可否答应?”
你都这样了,我能不答应吗?
靖安王世子瞄了眼脖颈上的剑锋,表情僵硬,根本不敢动弹。
“那我就当世子答应了。”
周寂松开剑柄,掌心前推,长剑破空而去,飒然便飞出天外,冲天的剑意洞穿云层,形成一个不断扩散的巨型漩涡。
宛如一道长虹横跨天地,晃眼之间,已然不知所踪。
随着长剑飞逝,靖安王世子被掀起的气浪卷起数米,狠狠撞在侧厅墙上,气息紊乱,血脉翻腾,脸色煞白的喷出一口鲜血。
封闭的大门为之震碎,狂风卷入,鼓起周寂的衣袂轻摆,正前方的屋顶上,一队手持强弓劲弩的青州将士无不抬头望向天际还未消散的剑光浮影,一个个神色惊骇,甚至连潜藏伪装都忘记了。
砰~
念珠断裂,靖安王缓睁双目,没有理会散落一地的珠子,目光沿剑光流逝的方向看去,闪过一丝凝重的神色。
那个方位正是城东芦苇荡!
芦苇荡中。
李淳罡掀起车帘,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伸手将马车顶板的木料生生抽出一条。
“前辈,你别拆我车啊.....”徐凤年眼角肌肉抽动,看着塌陷一角的车棚,掀起帘帐里外检查一遍。
得...祈祷以后别下雨了。
姜泥眉头微皱,看向削木为剑的李淳罡,不解道:“我不是把神符借给你了吗?”
李淳罡指了指头上用作发簪的神符短匕,笑道:“头发不能乱,他又不是王仙芝,木剑足够了。”
说罢看向朝这边走来的王明寅,傲然道:“天下十一呀?那就让我看看如今天下都是些什么货色。”
李淳罡凌空飞起,快要临近王明寅身前时,忽有一条竹竿从芦苇荡中射出。
挥剑斩断竹竿,李淳罡攻势受阻,从容落地,淡然道:“又是你。”
吴六鼎接过剩余的半截竹竿,横于身侧道,“剑冢吴六鼎,携素王剑而来,再求一战。”
“天下名剑位列第二的古剑素王?”李淳罡顿时提起几分兴趣,淡然道:“剑呢?”
“会让前辈看到的。”
吴六鼎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以竹竿为剑,刺向李淳罡。
两人交手三五回合,李淳罡被吴六鼎引至芦苇荡深处,而王明寅只身挡下剩余凤字营,从容不迫朝徐凤年走来。
周寂在襄樊,魏爷爷和舒羞吕钱塘被伏将红甲缠上,凤字营虽然苦战,但终究无法挡下传闻中的天下十一王明寅。
徐凤年缓缓拔出双刀,额间大黄庭印记若隐若现,正待出手之时,忽然有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从脚下传来。
低头看去,脚下泥土猛然下陷,徐凤年下意识的运转轻功,好似凭空借力,身影扶摇直上,土甲一把抓空,正想钻回土里,却被青鸟拦截,不远处的宁峨眉迅速赶来,集合剩余凤字营的将士,将其架空地面,阻止土遁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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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王世子的佩剑还在飞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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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荡深处。
魏叔阳和舒羞吕钱塘越追越深,当察觉对方是在调虎离山的时候,伏将红甲当中的木甲与火甲同时出现。
魏叔阳只身应对一具红甲已经略显吃力,舒羞吕钱塘两人拼死挡住另一具,根本无暇回援车队。
徐凤年侧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正对上姜泥充满担忧的目光。
眼下退无可退,身旁也没有帮手,那就只能凭自己力量来领教这位天下十一王明寅的实力了。
徐凤年微闭双目,回想周寂和李淳罡所写的秘籍感悟,耳畔仿佛响起姜泥抑扬顿挫的清脆声音,眼眸猛然睁开,王明寅已经近在身前。
“一剑...仙人跪...!”
徐凤年一脚踩地,旋转飞天,真气爆发,卷起满地泥土,如同当日李淳罡一剑仙人跪那般,以泥土代替雨水,在身前形成气旋龙卷,翻身向下,双刀悍然出手,朝王明寅劈砍过去。
王明寅面露不屑,眼前的徐凤年实力最高不过二品,以双刀施展剑招即便有几分神似,但威力远不及剑神万一。
一股真气灌注剑锋,淡黄色的幽光撕裂漫天泥土,气旋龙卷轰然消散,无论是在境界还是修为,两人委实还有段差距。
刀剑相撞,徐凤年只觉一股无法抵御的狂暴劲气冲击而来。
整个人倒飞而出,体内气血翻涌,口腔鼻腔泛起铁锈般的腥气,嘴角溢出鲜血,洒落在素白色的袍衫间。
王明寅向前一步追出,两人一退一进,距离缓缓缩近。
眼看剑锋逐渐逼近,徐凤年似乎感觉到了凌冽的剑气已经将自己皮肤刺痛。
由于一招落败,倒飞而出的缘故,徐凤年无法调运太多真气,再有十步,十步距离,剑锋就会穿透咽喉。
八步。
七步。
六步。
在徐凤年卷起泥土施展一剑仙人跪的时候,吴六鼎和李淳罡就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
为防止李淳罡回援徐凤年,吴六鼎从剑侍翠花那里取出古剑太素,爆发出璀璨无比的锋锐剑芒,挡在李淳罡身前。
然而他却发现,李淳罡只是抬眸看了眼云海天际,神色淡然的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根本不在意徐凤年的死活。
五步。
四步。
原本还需三步就要被王明寅追上,徐凤年却惊异的发现对方速度骤降了一个瞬间。
徐凤年抬眸看去,王明寅眼中仿佛亮起了淡蓝色的光。
那道光来及天际,反射而出。
徐凤年认出了琼华仙法的光影,跟着抬头看去。
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剑芒,散发着冷冽寒意,犹如飞虹横跨天地,将云海洞穿撕裂,转眼逼近两人之间。
第三步。
王明寅终究没有迈出第三步。
飞剑之道王明寅亦有传闻,却从未见过相隔数十里都能飞剑御敌的存在。
瞧见徐凤年放松下来的表情,王明寅目露寒光,侧身错开剑芒,却发现剑身转了一个急弯,从另外一侧,复又削过来。
世间能够控剑的并不多,传闻剑九黄战死武帝城,难不成桃花剑神邓太阿想要保下徐凤年?
王明寅脚步一直在动,可这控剑之人仿佛就在旁边一样,从各个角度,极尽刁钻。
王明寅目露决然杀意,后退半步,剑气爆发,同时带着巨大的前推力道,一剑荡开飞剑,泄去了依附在剑体是最后一分真元之力。
远在襄樊城中的周寂察觉到剑身的法力消散,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笑意,抬步走出房门,望向逐渐填补如初的云层,并指为剑,在虚空划出一道雷纹。
瞬时间,犹如鲸吞龙吸一般,整座襄樊的天地元气疯狂朝靖安王府涌来。
天地骤然色变,云海翻涌,好似被一滴墨水染成黑色,伴随沉闷雷声,一道道闪电犹如蛛网密布,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天象...竟是天象境界的高手。
靖安王此时再也无法维系原本的从容淡定,看着面前这个衣袂飘飘,宛如仙神降世的年轻公子,终于明白对方为何敢大摇大摆的进入王府,丝毫不顾及后果。
原来他不是作为死士的弃子,而是可以制定规则的绝世高手。
靖安王颓然的坐在长榻上,微闭双目,摆手撤下了王府内外的伏兵,苦笑道:“这一场,是本王输了,此后靖安王府再不会对徐凤年出手,公子且去吧....”
“啧~这就把城外截杀给摘干净了?那边可还在打着呢~”
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靖安王,并不打算给这个老狐狸保留最后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