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自己能办的事情,将军差个人跟着也就得了。昨夜将军又忙到半夜,再不补补觉,迟早熬坏了!”
她说得认真诚恳,眉心紧紧蹙着,是真想劝他今日好好歇一歇。
席临川短促一笑,伸手就从她眼前的早膳中拿了个豆沙包,揪了一块丢进口中,口吻悠悠:“听卿一席话,胜睡一整夜!”
……烦人啊!!!
红衣当即没了再多劝他的心思,狠狠一瞪,闷头喝粥。喝了两口之后一回神,心里直骂自己:多什么事!才不用担心他熬坏了呢!想当年自己一姑娘,碰上考试周临时抱佛脚,都能动辄一连好几天都只小睡一会儿,他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将军……
哪用得着她操心这个!!!
席临川在旁支着额头,笑瞧着她这副喝粥喝得“恶狠狠”的样子,兀自又吃一口豆沙包,倏尔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二人一并走出府门时,正是上午阳光最好的时候。
暖意驱散寒凉,将坊中窄巷照出一片惬意,席临川望着天色深吸一口气,伸手扶红衣上车。
红衣对此也已习惯,搭着他的手一施力,钻进车中落座。
席临川随后也跟上来,吩咐了车夫一句“去北镇抚司”——红衣这才知道去处。
“我去北镇抚司干什么?”她微有点不解,席临川一沉:“镇抚司大牢……想请你帮点忙。”
……大牢?!
红衣脑中划过一句“牢头想看舞蹈了?”,马上自行摇头否掉——长阳城里这么多舞姬,牢头想看舞蹈哪用得着让堂堂将军亲自带家眷去?这牢头得多大牌?
思了一思,她目光微滞:“是缕词?”
席临川颔首:“禁军审了大半夜,什么都没问出来。大概寅时的时候动了刑,卯时她扛不住了,承认了那些信是出自她之手,说若你肯去,她就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为何?
红衣愈想愈纳闷,虽知自己和缕词交情不浅,但又觉得自己和她后来做的叛国之事完全扯不上干系。
眼见席临川同样满面迷茫,便索性不再追问——反正已在路上了,缕词究竟什么意思,一会儿就知道了。
她承认了那些信是出自她之手……
红衣心里一声长喟,满心的情绪无法言述。
大约是因为掌管牢狱刑责之事,北镇抚司的这一方院子,总是显得比长阳的其他地方要阴森一些。
暗红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红衣心里压抑到似乎觉得连天空都要砸下来。
好在,两侧的禁军依次垂首施礼,有效地提醒了她,他们并不是犯人,只是来这里帮个忙。
仍旧轻打了个颤,感觉身上的斗篷不够厚、感觉冷得很。几乎是同时,他的手臂环过来,紧紧将她一拢,稍低下头,压声道:“别怕,我会一直在边上。”
红衣默然点点头,止住呼吸看着,眼前大牢的大门打开了。
左右两边,数间牢房排列得整齐,因每间都只有一闪小窗,一路的光线都很昏暗。一根根铁栅罗列在一起看上去阴森森的,顺着走过去,两旁偶尔会有痛苦的呻|吟声传进耳中,但侧头看过去,又未必能顺利地在昏暗中寻到人。
席临川环住她的胳膊始终没有松开,若觉出她轻微发抖,还会搂得更紧一点。
终于,前面领路的狱卒停了脚,朝着左侧半转过来,略一躬身:“将军,就是这间。”
席临川点头,他便打开了牢门,将手中灯笼挂在墙上,房中瞬间亮了许多。
红衣颤抖着看向墙角,目光触及那人时,禁不住地往席临川怀里一缩。
——尽管她已通过努力脑补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但眼下亲眼看到了,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缕词瘫在那里,一身囚服白得刺眼,脸色却白得比那囚服还要可怕。借着笼灯幽光,依稀能看到囚服上下的斑驳血迹,再仔细看看,便看到她蓬乱的头发下面,额角带着一块鲜红血迹。
“缕词。”席临川冷声一唤,那身形微颤,一双眼睛倏尔挣开,在苍白的面容上目光虽然虚弱也仍显得有些狰狞。
她看一看他们,而后撑起身来,睇视了红衣片刻,又看向牢房中简陋的案桌:“坐。”
席临川与红衣一并到案前落了座,缕词撑身站起来,坐到了另一侧。她的嘴唇干得发白,案上有水壶水碗搁着,便艰难地伸手去倒水。
红衣见状,下意识地想帮一把,席临川一扫她,先一步将那水壶拎了起来。
水从壶口倾倒而出,很快便倒满一碗。缕词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蓦地一笑:“公子倒仍客气。”
席临川未说话,红衣也安静了一会儿,静等着她喝了半碗水,轻声问道:“为什么想见我?”
缕词搁下水碗,用衣袖擦了把嘴,遂看向她,微一笑:“谢你曾经帮过我。”
红衣黛眉一挑:“但你仿了我的字迹,这也是道谢么?”
缕词长声幽幽一叹,那叹息声在牢房中显得很空洞,她思忖着道:“从头说起吧……”
红衣静听着,她啧了啧嘴,续说:“我自认歌喉不错,长公主听了两句就很满意,把我送到席府。我呢……”
缕词含笑摇一摇头:“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从不觉得自己能入长公主所愿,得公子欢心。我就想给自己寻条出路,让自己脱籍,然后嫁个人——妻也好妾也罢,安稳过完这辈子。”
红衣没有主动插话,直至笑她看向自己,才循着她的话追问道:“赫契人答应日后让你安稳度日了?”
“我之前也在安稳度日。”缕词笑声清淡,看向她的目光微微一凛,“那么安稳的日子,算是拜你所赐……我试过不恨你的。”
红衣听得一震,蹙眉茫然:“你……恨我?”
“要我提醒你,我是为什么脱籍的吗!”缕词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