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定心神,多少清楚就算这掌柜的再良心,也还是多少会压价的。
于是思了一思,自己也适当地抬了价:“四百两,您看成不成?”
那掌柜的皱皱眉,看看香囊、看看伙计,又看向她:“四百两着实高了些,三百五十两如何?”
“好!”红衣应下,爽快地签了死当的契子,拿钱走人。
积蓄瞬间又多了一大笔,红衣神清气爽地往席府走着,心情大好。
回到乐坊才知杜若遭了怎样的发落。听闻虞氏听完来龙去脉后大为恼火,吩咐小厮将她绑到廊下立柱上,直打到她昏厥过去。
听说送回房时,浑身皮开肉绽。好在没人与她同住,若不然定要吓得难眠。
绿袖描述完后打了个寒噤,转而又轻笑道:“现在打发去做杂活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红衣一声冷笑:“活该。”
是以当晚的为聿郸所设的宴席,自是由不得杜若做什么安排了。虞司乐将各样事宜交由绿袖打点,弄得绿袖好一阵紧张。
好在事不难做,绿袖照猫画虎的,安排得也像个样子。
这场宴席小些,不用那么多人服侍,最终便只挑了六个舞姬三个歌姬,九人一并在厅中做着准备,余人各自歇着。
敏症未褪的红衣当然得以偷个懒,绿袖才不至于压榨她这病号。
无所事事地倚在榻上读着书,将近傍晚时分,门被叩响了。
“请进。”红衣扬声道,目光却未离开正读着的书。
听得门声一响,而后等了片刻,才发觉没有别的动静。
她搁下书看过去,转而忙不迭地下了榻,颔首施万福:“聿郸公子。”
“扰你看书了?”他的笑语听上去带着点尴尬。红衣忙道“没有”,又随手将书搁到了一旁,应说:“闲书而已。”
聿郸低笑一声,自顾自地在案前坐下,又一睇她:“坐。”
红衣微欠身,先去侧旁放着茶具的矮柜处沏好了茶,在他对面正坐下来,一壁奉茶一壁问道:“公子有事?”
“嗯。”聿郸点点头,笑意不减,“还你个东西。”
“……啊?”红衣一愣,仔细想想,确信他不曾拿过自己什么东西,不解地看着他,全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聿郸把手探入怀中寻了一寻,取了一物出来,搁在案上。
是那个玉香囊。
“这个……”红衣当即感到窘迫,猜测大抵是她当了之后他去当铺看见又买了回来。虽则二人算不上有什么情分,但把礼物拿去换钱的事被送礼之人抓了个“现行”,也委实别扭。
红衣嘴角搐了搐:“我……”
她正不知道怎么给自己打圆场,对面的聿郸“嘎嘣”地扔了几个字给她:“那当铺是我开的。”
“……”红衣神情僵得更厉害了,连呼吸都有些停滞地看向他,心情无法言述。
“昨天听旁人议论,说冠军侯大晚上的亲自抱着个姑娘去见郎中,救了这姑娘一命——我打听到是你,可是半分没敢耽搁地就着人配药了。”他的视线凝在那已空香囊上,眉心微跳,“结果隔了一夜,你就把这药拿走、把香囊当了?!”
他质问的话语幽幽入耳,算不上地道的汉语带着三分调侃两分不快。红衣噎得不知怎么应对,强笑了一声,道:“多谢公子好意,我只是……”
“你就这么缺钱?”他问道,话中的不满更分明了。
“是。”红衣垂首,这个字她倒是答得毫不心虚。
聿郸挑眉看着她,显然不信。想了想,还是问道:“遇到什么事了?”
红衣低眉,手在曲裾下摆衣缘处划拉着,嗫嚅道:“我要攒钱给自己赎身。”
聿郸显有一愕,大觉不可思议一般:“赎身?!”
“嗯。”红衣认真点头,睃一眼他的神思,复又解释下去,“自由还是要争一把的,总不能一直在席府当舞姬。”
聿郸还是一副讶然的样子,好像刚听了一个十分奇幻的故事一般。
红衣默然低着头,心底五味杂陈。干坐了一会儿,一边起身一边嗫嚅道:“罢了,此事是我做得不合适,公子既然在意,我把它赎回来……”
“嗯……”聿郸将神思往回扯了扯,抬眸见她已走到柜边,似乎是要拿钱,当即阻拦,“不必……”
红衣开柜子的手没停,不想这般瞎客气下去。聿郸待她还不错,他既为此不快她便想尽快把这事好好收了尾,免得以后都尴尬。
蹲下身打开柜底上着锁的盒子,红衣摸出钥匙打开,拿了放在最上的几张银票出来。
站起身一回头,脚下向后一个趔趄。
——聿郸近在咫尺,若她方才闷头就往前走,铁定撞个满怀。
一双琥珀色的双眸中浸满笑意,循循漾出温暖来,让红衣心头一栗。
她站稳脚把银票递给他,聿郸没接,她听得他一声笑:“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君子成人之美’,你想赎身是件好事,我乐得帮你一把。”
“那我也不能既受你送的香囊,又白要你这么多钱。”她诚恳地说着,递出去的手并未收回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算是缕词那一百五十两,也是先说好了赎身之后攒了还她的。眼下这前后一算加起来七百两,就算说好日后攒了还,她都不敢要。
聿郸负着手,全然没有接钱的意思。噙着笑打量她一番:“这么客气?我可是拿你当朋友看,才会帮你。”
“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红衣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