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北地十三郡比起京城还是要冷上不少,左以纶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撩开车帘往外瞧了眼,入目皆是荒芜。
“还有多久能到蓟城?”他扬声问前头骑马的护卫。
“诶,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左家小子,你把帘子放下来,这路上冷,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文远道一边说一边抬手把帘子摁了下来,隔绝了路上凌厉的寒风,他才算是舒了口气。
这趟来北地,他本是一点儿也不想来的,他都辞官归隐了,照理来说,这些事儿,都和他没关系了。但裴欲之那个黑心肠的臭小子还留了一手,在太子跟前递了那么多话,把架子都给他搭起来了,帽子又戴得高高的,他想不来都不能够了。
他有多久没来过北地十三郡了?上一回好像也是如今天这样的初春时候,虽有艳阳发出晃眼的白光照在地上,但却只叫人感觉到丝丝入骨的寒凉之意。那一次,他是奉命来追查文王旧党的下落......
“文老有畏寒之症?”左以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左以纶,“是晚辈思虑不周了,您请见谅!”
“谈不上畏寒,早年时候不把身子骨当回事儿,折腾坏了。如今年纪大了,就吹不得冷风。嘿,也就裴欲之那个黑心肝儿的会这么算计我这个糟老头子!”文远道不满地咂咂嘴,这事儿他想起来一次就恼一次,当初进京的时候裴欲之可就说了只办那么一件事儿,结果这兜兜转转,都办了多少件事儿了!
文远道搁这儿抱怨,边上的明熠却是不好接这话,只朝着左以纶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笑着转了话音,把话头往陆深那边引。
蓟城门口,白昌宏早早就带了人守在这儿了。
这一趟要接的,是京城那头派过来的两位,听说一位是明家的,一位是左家的,这两家,都是大周朝出了名的清流世家,左相在皇帝跟前一贯是说得上话的,这一趟,
。太子既然派了左家的人来,大约也是表明了圣上的态度。
看来这一次,陆深是在劫难逃了。
白昌宏捏紧手心的缰绳,脸绷得紧紧的,心底不自觉涌出一阵后怕。还好有李师爷在边上提点着他,那封请罪的折子递上去以后,他又忙不迭把府衙印信都交到了墨七那儿请他暂管,墨七嘴上没说什么,但对他的态度却缓和了许多。
这一步棋,他算是走对了。
再往后,就是京城这边来人的事儿了。他要客气些,也要小心些,毕竟从前他和陆深走得那么近,总会有人多心多嘴,这点他得小心为上。
白昌宏坐在马背上,眯着眼睛望向远方,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直跳得他眼睛发花,他才瞧见了星星点点的人影正往这边赶过来。
打头先跑过来的是两个殿前军侍卫,那两人驾马到了白昌宏跟前,一人举起手令,高声道,“钦差大人奉圣谕,押解罪臣陆深入京受审。”
白昌宏忙在李师爷的搀扶下跨下马来,先行了大礼,叩首在地,“蓟城郡守白昌宏,恭迎各位大人。”
后头又是两队锦衣卫奔上来,马蹄声阵阵,却半点儿不见混乱。威压由远及近,马背上每个人都肃着脸,目光凌厉非常,配着各人腰间的长刀,越发气势逼人。
两队人手翻身下了马,在城门口处一字排开站齐,手落在腰间的刀柄上,一个个都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白昌宏做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官,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一颗心不自觉就提了起来,好在李师爷在他背后及时推了他一把,才叫他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态。
领头那两个殿前军侍卫往前迎了两步,一辆马车从远而近,在距离人群十来步远的地方稳稳停住。
侍卫上前打了车帘,马车上先下来一个手捧圣旨的清秀少年,他身后,又跟着一老一少,具都是一副文弱的模样,那领头的少年气质清和,斗篷顺着风往后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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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他脚步不停,直走到白昌宏跟前,“在下明熠。白郡守,有劳了。”
白昌宏连声道着不敢,弯腰躬身请明熠入城。
明熠点点头,“直接去大狱吧,这事儿不好耽误。”
白昌宏自然不敢不答应,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往蓟城大狱而去。
墨七捏着把玉骨的折扇,斜着身子靠在府衙门口,瞧见白昌宏迎着明熠过来,眼睛顿时亮了亮,“可算是来了!”
他把折扇塞到枫叶手上,自己大步流星朝着明熠走了过去,人都到跟前了,墨七才发现明熠身后居然还跟了两个人!
“文老头儿?你怎么也来了?”墨七被后头那张笑眯眯的脸唬了一跳,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枫叶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怕是要一跤跌到地上去了。
“墨家小七,好久不见了。”文远道从白昌宏和明熠中间探出半个身子来,笑眯眯地和墨七打着招呼。
这蓟城里,唯一有意思的,可不就是这个墨家小七了?他从前,还教过墨家小七一段时间呢,这孩子憨归憨了些,但心思却最单纯不过。文远道最喜欢单纯的人了。
墨七见了他却宛如见了鬼一般,不可置信地瞪了他好一会儿,这臭老头儿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就来了明熠和左以纶两个?
“小七,文老是奉太子之命,特意协助我的。”明熠上前一步,拍了拍墨七的肩头,笑容温和,“方才白郡守说,这蓟城大狱的印信都交给你管了?那正好,现在就开了狱门,直接提审吧。”
听见这是太子的意思,墨七满肚子疑惑也只好往回咽了下去,他抓着枫叶往边上挪了两步,咳嗽了一声,才道,“也是,先办正事儿吧。”
说完,立马提脚走在了前头,那脚步飞快,仿佛后头有什么恶鬼在追他一般。
白昌宏看得惊奇无比,暗自觑了眼跟在明熠身后那位不起眼的老人家,这位又是个什么身份,怎么他没听说还有一位大人物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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