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可笑,他们这些行军打仗的,最怕的就是起战事。
正因为自己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所以才越发懂得打仗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事儿。一旦起了战事,那就是脚踩着千万人的鲜血和尸体在拼杀,成了,便是功名一件,不成,那就自己变成被踩踏的尸骨。
人到底都是惜命的,哪怕是礼泉润这样的汉子,也不想时时刻刻的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这几日边疆这边虽然偶尔有些小打小闹,可却一直没有大动静,他渐渐也放松了心态,总觉得今年和从前几年没什么不一样,就是那几个小部族缺吃短喝的了,所以才闹这么一番,说白了跟山上土匪下山抢劫一个德行,也不会闹出什么大问题。
可眼下钟犁说沈欢瞒着人出关了,那这事儿,可就大不一样了。
哪怕礼泉润脑子再笨,也知道钟犁是个什么性子,要不是因为事态紧急,他怎么会着急成这样!
钟犁长叹了一声,面上的惨白半点儿也没消去,“这事儿是季先生告诉我的。将军也知道,那位季先生是裴晏的人。”
礼泉润呐呐地应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季先生是裴晏的人。宋祁虽然人不在远征军这边,但却会时不时的派人过来看看情况,这个季先生就是这段日子常来的人。
他看见宋祁身边的广渊还有几位同来的将军都对季先生客气的不得了,那分明只是个门客,却能被宋祁手底下的人那样捧着,他就算脑子再怎么缺根筋都能看得出来,旁人这不是给季先生面子,是在给那位裴四爷面子。
提到那位裴四爷,礼泉润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和那个潜逃出关的沈欢之间的关系,从前北地里还有过流言,说裴晏来北地压根不是帮皇帝办事儿,他是为了救沈欢来的。
可这么一段日子下来,裴晏展示给别人的可全然没有半点儿要救沈欢的意思,他沉稳狠戾,对别人狠,对沈欢,更狠。裴晏才来多久,
。就把一直隐姓埋名的沈欢给掀了个底朝天,甚至把沈欢名下那些商行都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查封了不少。
这样不留情的手段,让外头那些传言不攻自破。
裴晏初到北地的时候,礼泉润曾听人提过他,说这位裴四爷是个笑面狐狸,看着好相处,其实却是个心思最多的,要是一不小心,可能会被他算计的骨头都不剩。真要说起来,裴晏似乎只有在他夫人那里才有那么一丝人情味......
钟犁跟了礼泉润不少日子,一看他这恍惚的模样就知道他这是又想远了,他起身走过去,“将军,沈欢出关这件事,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震动。这事儿不能往外传,至少现在不能。季先生会把这事儿透给我听,只会是那位裴四爷的意思。”
“裴四爷把这事儿透给你听做什么?”礼泉润看一眼钟犁,“你是说,他是想透给我听的?”
钟犁叹气,又点了点头,肯定了礼泉润这个猜想。
“我一个大老粗,提刀上战场还行,要让我掺和进他们这些斗来斗去的阵营里去,我哪里算的过他们!?”礼泉润两条眉毛高高抬起,瞳孔跟着瞪大了好几分,想也不想地摆手道,“不行不行不行,这事儿让我知道也没用啊......”
那位裴四爷蔫坏蔫坏的,他可不想被算计得骨头都不剩。
钟犁苦笑,“将军,裴四爷既然把这事儿透给你我知道,那就是强拉咱们入局的意思了。眼下这局面,不是将军和我能够左右的,入局与否,也不是凭将军的意思能够决定的。”
礼泉润蓦地抬起头来,嘴唇抖了抖,一副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模样。
钟犁又何尝不懂他的纠结,可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他或者礼泉润能说了算的了。裴晏要他们入局,他们不得不入。
他只能先安慰了礼泉润一声,“将军也别想太多,能知道这事儿,至少在裴四爷眼底,将军不是个无名小卒,我听说裴四
。爷对手底下的人一贯都很好。等这次事情结束了,裴四爷肯定也不会亏待将军的。再者说了,连宋世子都得听裴四爷的安排,更何况你我。”
前头几句礼泉润都没往心里去,他都近四十的年纪了,该拿的功名该拿的银钱都拿了个够,他也不贪心,不想要更多的。可钟犁的最后一句话确实是说在了他的心坎儿上。
连宋祁都得听裴晏的,他一个没什么大功名的小将军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礼泉润也是个爽快性子,自己想通了这点儿,心里头那口郁气就散了,他抬手一拍自己的大腿,煞有其事地道,“钟先生说的不错!既然躲不开,那就,就静候佳音了!”
“将军,是静观其变。”钟犁哑然失笑,礼泉润这样的性子也挺好,至少不会钻牛角尖,这个世道上不公的事儿可太多了,若是钻了牛角尖,只会让自己陷入泥潭。像将军这样事事想得开,或许才是福气。ωωw.cascoo21格格党
“是什么都成,你今儿特意来找我,肯定还有别的事儿要跟我说吧?反正也躲不开,裴四爷想要我怎么做,你都一并说了就是。”礼泉润混不在意的摆摆手,他说想开了那就是想开了,半点儿纠结的意思都没有。
他都这么说了,钟犁干脆也把心底的担忧都压了下去,顺势和礼泉润说起今天季先生说的那番话来。反正他只是将军的门客,将军要做什么,他都跟着就是了。
.......
主营帐里一片寂静无声,广渊和剩下几个跟着陈老将军的亲卫都被遣到了外边守着,这营帐里如今就有宋祁、陈老将军还有一个坐在最下首的田晖。
宋祁的话音落下以后,田晖只觉得自己脑袋都开始发昏,他抿着唇,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陈老将军和宋祁显然也没有要逼他的意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端起茶盏来慢慢的品着。
田晖盯着眼前宋祁刚刚递过来的那张纸,眼神里夹着火光,似要把这纸烫出一个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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