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以前写的)
我的家乡并不是特别偏僻,离我所在的城市只有两百多公里,乘车回去,大约只要两小时。
元旦前夕,只有两天假,我依然决定还乡,世间还有什么能比亲人之间的思恋与团聚更有意义。走的很匆忙,什么也没带回去。
晚上十点半,我的车开到了乡里的镇子,车窗外面,黑漆漆一片,很少有亮的地方,隐隐约约有楼房的影子。车灯闪过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紧闭的门。镇子的静谧安详与在城市中的明亮和彻夜不息的嘈杂,感觉完全不同,会觉得自己处在另一个世界之中。
我的心就在车的轰鸣声中沉了下去,但又开始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只有快要回到家乡时才会有,我在心中反复着“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路上很是通畅,我加速回到了老家。当我的车缓缓驶下坡去,我看到老房子还亮着灯,与周围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的心绷紧了,这一段坡是那么的长。驶到坡底,我掉车头时,车外面隐隐传来人声,我知道是父亲,他每次都是这样等着我回来,指挥我倒车的。
窗外的那个瘦弱的黑影,卖力地喊着“倒……停!”。突然我听到了狗叫声,声音跟着我的车子在转,“傻宝,快过来!”父亲喊着,在我的车灯前,一片长草的稻田,一颗铁青色的桃树,一只大花狗蹦跳着跑了过去。
下了车,寒风凛凛,我不住打着抖,身边被黑暗笼罩。手里打着电筒,父亲笑着跑下来,身边还跟着一只狗,细看就是刚才那条狗。
我朝父亲走过去,笑着说着“还没睡呢,爸!”,他也笑嘻嘻地“不妨事,人一天哪来那么多瞌睡嘛!”。
进了屋,狗在屋子里乱窜,遇见我躲躲闪闪,一会进一屋的。很是活泼可爱。我故作嗔怪,“这狗哪里抓的?”
“镇上卖菜在垃圾堆旁边捡到的,怪可怜,就捡回来跟我这个老头子做个伴,挺乖,还不咬人哩!”说着父亲叫了叫躲在角落里的狗,我朝角落里看了一眼,狗像受了惊吓似的,一溜烟,跑出了屋外。父亲笑了,“这狗可怕生哩!”
昏黄的灯光下,父亲的脸上多了些皱纹,头发多了些银白色。望着他,我的心情很复杂。
跟父亲寒暄后,我便洗脚上了踏。盖着父亲提前晒好的被子,被子留有着太阳与露水的气息,暖暖的,我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元旦节。我很早就醒了。天还没亮,窗上雾蒙蒙的,着青色一起宁静。闻着屋里潮湿的气味,想着小时候的事情,不知觉出了神。突然,我噗嗤一笑,爬起来穿衣服,这时父亲从楼上下来,哼着小曲,很有兴致地推开我房间的门,来叫我起床,“起来得了”。
走到外面,一片白雾。父亲正坐着吸烟。他看见我,把烟赶紧熄灭了,烟头往身后丢去。“跟我去别菜不?”
“什么菜?”
“青菜,别回来煮腊八粥喝。你小时候不是喝了好大碗哩!去不去哩!”
我笑了,“去!”
晨曦,大雾正慢慢散去。我跟父亲别菜回来,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坎,手里是满满一大把青菜。远处,寂静的早晨苏醒过来了。关在圈里的鸡鸭鹅迫不及待地沸腾了,想要早点到田里地里嬉戏玩耍,公鸡打着鸣,布谷鸟、麻雀在树上蹦跳着唱着歌。旭日驱散着白雾,一切都开始变得明亮。
我和父亲的心情都很好,一边走一边摆着龙门阵。
“真是新的一年新的气象啊!”我感慨说。
“是哩!”父亲说,突然他弯下腰去,笑嘻嘻的捡起一枚鸭蛋,“你看!”
我一看,笑着说了句俏皮话,“这田坎有点搞头哦!”
父亲瞪了我一眼“有多大搞头嘛。碰运气的事儿而已。”
我道,是是。他笑着转身“走哦,回去煮粥吃。再摊两个蛋。”
回来后,父亲煮着粥,我逗着狗玩。说来也怪,这狗才一个晚上就认人了,也不怕我,看见我也不跑了,任由我抚摸它,没有一点反抗。
大雾散去,望着远处,炊烟袅袅,微风徐徐。就在刚才别青菜的地方,有一个女人手里拿着棍子正赶着鸭子在田坎上走着。鸭子嘎嘎叫着,摇摇晃晃地下了田。我看得呆了,直到父亲叫我吃饭,我才醒过来。这乡间的质朴,真令人陶醉。
进了屋,满屋飘香,我笑着说,“饿死了,隔外面都闻着香味了。”父亲笑着给我盛了一大碗腊八粥搁在桌上又给我夹了一块大鸡蛋饼,“嘿,至于吗?饿了就趁热快吃。”
我端着碗,走到外面坐着吃。我总觉得这样吃才够味。
狗趴在地上,我给他扔了两块青菜,它闻了闻,很嫌弃地吐着舌头。
“这可好东西,你居然不吃。”我对着狗自言自语。突然,它猛的起身,耸立着身躯,瞪大眼睛,朝着一处狂叫。“傻宝,你叫什么呢?去去!”
这大花狗不理会我,我便寻着叫声看去。这狗可真机敏。是那个赶鸭子的女人,穿一件灰绿色的棉衣,脸上有皱纹头发黑白相间,有五十多岁的样子,手里正拿着赶鸭子的棍子呆滞在那棵桃树下。傻宝突然冲了下去,我急忙把碗搁在地上,跟着它跑下去。我听到一声声闷沉的声音,那女人正不停地用棍子敲打路旁的石头,傻宝一下子跑了。
我连忙上前陪礼,“对不起啊,大娘,吓着你了。”她却笑着说,“没有,没有。这狗胆子小的很哩,每次我来的时候只要弄出点响声它就跑了。”说完她笑出了声。为了缓解尴尬,我也跟着她笑,“那大娘是过来干啥的呢?”她看了看上边的狗,看了看旁边的车,最后又看了看我,惊讶地说,“哎!你是郝淼吧!这几年没见了哩,变化咋这样大,见着还不认识了哩。”
我笑着,“那大娘你是……”
“哎呀,瞧瞧都不认识了,我是那边桥梁子上的何大嫂啊!想想五年前你还来过我家里吃过生饭哩。今天也是巧了,我来找你老汉明天来桥梁子帮忙杀猪哩。”她激动的说着,突然我听见翻碗的声音,“这狗还偷饭××××不养了。”
原来是父亲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空碗。何大嫂见着父亲,便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我也跟着上去,何大嫂边跑边说着,“郝老汉,吃着哩!你儿子回来挺高兴吧。”
“那必须的,这一走就五年,好不容易回来能不高兴吗!哟,忘了问你吃没?没吃来这啊,腊八粥好东西哩!”
“哎呀,客气了。不必麻烦了,家里有饭,我赶鸭子过来顺便告你一声咱家明天杀猪,你明天有空过来帮忙按一下猪。”
“哦哦!好好,明天几点钟啊?”
“你听桥梁子那边有人闹不,闹了就过来。就这样,先走了。”
“在这吃了走啊!”
“不哩,不哩!家里有饭哩!”
父亲目送何大嫂离开,我站在旁边。
四处环顾,我搁地上的粥不见了。最终我确定了父亲手里的碗就是我的,里面的粥肯定被傻宝偷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