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眉,总是有一大堆的歪理,“他既然送我了,那就是我的。我要送谁他管得着么?你就送给欧阳仪,让她戴着,最好天天戴。”
红眉说不过她,只好苦着脸去屋里取东西了。
那个簪子她一次都没戴过,是严裕有一次向她赔罪的时候送她的,他当时心意不诚,只把这簪子放到她面前,别的话一句没有。谢蓁心里也有气,于是就一直没戴,一放就放到现在,如果不是看到欧阳仪头上的簪子,估计她也不会想起来。
红眉捧着一个檀木盒从屋里出来,犹豫不决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反悔的意思,这才慢吞吞地去了长青阁。
没片刻,双鱼双雁收拾好行李,不敢收拾太多,只带了两天三的衣服和几样常用的首饰。
两人还想劝她一劝,可是见她心意已决,便识趣地住了嘴。
谢蓁已经让檀眉准备好马车,她领着几人往外走,来到门口时,严裕仍未回来。石阶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她踩上去,松松软软的,一路来到马车旁,踩着黄木凳走上马车。她放下帘子,没再多看一眼,便让车夫启程。
她这次回去只带了双鱼双雁两个丫鬟。
红眉和檀眉被留在皇子府,惶恐不安地等着六皇子回来。
方才红眉受谢蓁命令,把金累丝簪子送去给表姑娘。欧阳仪一开始担心有诈,不放心地摸摸看看许久,见没什么古怪以后,才放心地收了下去。
欧阳仪问她:“皇子妃为何要送我东西?”
红眉脑子转得快,好听的话信口拈来,“我家娘娘见表姑娘穿今日这身衣裳,觉得这个簪子与您很般配,这才特意差婢子送来的。”
奉承的话人人都爱听,何况欧阳仪是真心喜欢这个簪子,当即就让留兰给她簪在头上,“你把我头上这个换下来,戴上这个试试。”
留兰取下她头上的金丝翠叶簪,换上红眉拿来的金累丝翡翠簪子,笑着道:“确实更衬一些。”
她走到镜子前照了照,满意地左看右看,金累丝衬托着中间的翡翠芙蓉,确实精妙又细致。“……替我谢谢你家娘娘了。”
红眉实在不懂姑娘为何要把这么好的东西送人,违心里说了几句好话,便从长青阁出来了。直到回到瞻月院,她还是有些忿忿不平,那簪子戴在表姑娘头上一点也不好看,那明明是六皇子给姑娘买的,为何要送给她?
等等,六皇子买的?
红眉似乎有些明白谢蓁的意图了……
红眉与檀眉不安地守着院子,约莫酉时一刻左右,才听说六皇子回来了。两人霍地从石阶上坐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檀眉简直要哭,“要不先跪下认错吧……”
红眉琢磨这方法可行,她们没拦住皇子妃,让皇子妃跑了,确实是大错。若是六皇子怪罪下来,打死都有可能。
还没想出个说辞,严裕已经从门口进来了。下午飘飘扬扬下起小雪,他披着黑裘斗篷,肩上落了几片雪花,从她二人身前走过,直直走入厅堂。
严裕解下斗篷,环顾屋子一圈,总觉得有些安静,问两人:“皇子妃呢?”
红眉拉着檀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哆嗦一边求饶:“殿下恕罪……”
严裕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声音都冷了下来,“恕什么罪?说清楚。”
两人连头都不敢抬,“娘娘,娘娘回国公府了……”
音落,屋里静了静。
半响无声,红眉和檀眉连哭都不敢哭了,只觉得从脚底下冒出一股凉气,冷得她们浑身哆嗦。
严裕冷冰冰地问:“何时回来?”
红眉摇头,“婢子也不知道……娘娘走时,带走了好几身衣裳……”
此话一出,无异于给严裕一个重击。他眉峰低压,不明白为何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傍晚一回来人就不见了,“她为何要回国公府?何时走的?”
红眉道:“晌午走的,目下已有两三个时辰了……婢子也不知娘娘为何要走,只知道娘娘早晨去梅园采雪,路上碰见表姑娘,回来后情绪便不对劲了……”
他凝眸,沉声问:“她们说了什么?”
红眉摇头,“婢子也不知。”
他看一眼这厅堂,感觉没有她以后,看哪里都不顺眼,没来由地怒火中烧,“什么都不知,要你们何用?”他举步走出堂屋,下命令道:“所有人都跪在院子里,皇子妃何时回来,你们何时再起来!”
红眉檀眉心中一骇,这天寒地冻的,地上都是雪,若是这么跪几个时辰,那双腿岂不废了?
可是严裕听不进去他们恳求,寒着脸走出瞻月院,到长青阁去。
长青阁里,欧阳仪戴着谢蓁送的簪子舍不得摘下来,披着斗篷在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听说谢蓁早上去梅园采雪,她也学着拿了一个陶罐子,踮着脚尖在收集院里桐树枝上的皑皑白雪。她仰着头,一不留神被树上掉下的雪花砸到脸上,吃了一嘴雪,雪花落进领子里,冻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刚抹掉脸上的雪,偏头瞥见门口进来一个身影,她看清是严裕,欢喜地叫了声表哥,迎上前:“你怎么来了?我刚收了一些雪,我给你煮茶喝吧?”
说着把陶罐捧到他面前,满脸堆笑。
严裕却没心情,一眼就看到她头上戴的簪子,原本就阴沉的脸顿时又冷冽了三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头,“这簪子你是从哪来的?”
欧阳仪以为他在夸她,抬手摸了摸,笑问:“好看吗?衬不衬我这身衣服?”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我问你从哪来的。”
她这才意识到他脸色不对劲,不知为何,竟不敢说是谢蓁送的……她咽了咽唾沫,在他面前始终不敢撒谎,“是,是皇子妃送的……她说这个簪子衬我这身衣裳,所以就让丫鬟送给我了。”
话说完,严裕的脸色实在不能用好看来形容。
他看了看她的打扮,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穿这身去见她?”
欧阳仪点点头,“有何不可?这是你送的衣裳,我不能穿吗?”
他问得没头没脑,“你跟她说,这是我送你的?”
她没说什么,但是表情明显默认了。
严裕怒火翻滚,眼神冰冷如刀子,每一句话都透着警告:“我不是说过,不许在她面前乱说话?”
欧阳仪不服气,偏要跟他争执,“这原本就是你送我的,为何不能说?”
严裕扬手,脸色难看至极,她以为他要打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熟料他只是拔掉她头上的簪子,紧紧地握在手里,似要将它捏碎,“这些东西都算在你的嫁妆之内,日后你嫁给别人,与我再无关系。”他下颔紧绷,每一句话都说得冷厉,“还有这个簪子……不是你该戴的。以后你出嫁之前,便一直住在长青阁内,不许再踏出院子半步。”
说罢转身走出院内,留下两个侍从看着门口,“看好门,若有丁点疏漏,我唯你们是问。”
两人忙应下。
欧阳仪哪里料到变故来得如此快,想追出去找严裕要个说话,然而被门口的侍从拦住。
侍从面无表情道:“表姑娘请回去。”
她不死心,千方百计要钻出来,然而两个侍从受过严裕嘱托,万万不敢马虎,更不敢怜香惜玉。其中一个被她闹得烦了,抬手把她挥出老远,趁她摔在地上没爬起来时,砰地一声把长青阁的门关上,让另一人去找来一把锁,锁上,任凭她在里面如何闹腾,就是不肯开门。
严裕大概了解事情缘由,片刻不容耽误,让管事去马厩牵来一匹马,他翻身上马,冒着细雪便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赶。
天已擦黑,管事原本想劝他明日再去,然而劝不动,他怕去得越晚谢蓁对他误会越深,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他想问她为何要把簪子送给欧阳仪,更想对她解释……解释什么呢?解释欧阳仪的首饰和衣服都跟他没关系,是管事一手操办的,如果她不喜欢欧阳仪,他就让欧阳仪嫁出去,再也不让她受委屈。
他醒悟得太晚,她还会不会原谅他?
☆、坦诚
谢蓁坐上马车离开不久,身后的胡同便有人骑马走出来,缓缓跟在她身后。
马上的人一身石青锦缎长袍,身躯挺拔,正是高洵。
自从上回李氏死后,他就一直觉得六皇子府要出事,偶尔得空便来附近转一转。大抵是他一身正气,不像歹人,门口的下人竟没有怀疑过他。今日军中无事,他便和仲尚一起出来,仲尚回家办他父亲交代的事,他便又来到六皇子府最近的这条街上。
没想到真能遇见谢蓁。
谢蓁气鼓鼓地从府里出来,身后的丫鬟还带了两个包袱,她踏上马车,马车往定国公府的方向驶去,一看便非同寻常。高洵不放心,没等她走多久便跟了上去。怕被人发现,所以保持一定距离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马车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条街上。
这条街人并不多,两旁多是住宅,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刚穿过一条拱桥,街上的人多了一些,然而谢蓁乘坐的那匹马却忽然不受控制,嘶鸣一声横冲直撞起来,往人群里冲去。
街上行人受到惊吓,纷纷往两旁逃去。
马车撞翻了路旁的菜摊,失控的马却仍旧没停下,接着往另一个方向撞去。
车厢东倒西歪,隔得远远的都能听到里面的惊呼声。
高洵一骇,忙握紧缰绳冲上前去。
那匹马像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一边嘶叫一边乱冲乱撞。高洵快马加鞭赶到马车前面,顾不得危险,伸手便要去抓马的缰绳。
然而那匹马前蹄乱动,险些踩到他身上。
情急之下,他只好夺过路边卖糖人的扁担,从侧面击中马的前蹄。马受重击,身子向前倒去,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他顾不得许多,忙跳上马车掀开车帘,看向里面的人:“阿蓁?”
车厢里两个丫鬟惶恐不安地看向他,她们把谢蓁护在中间,大抵是受过惊吓,身子抖得很厉害。
谢蓁抬头,小脸煞白,看到他的那一刻颇为震惊,“高洵?你怎么来了?”
他没法解释,只好扯谎道:“我在路上看到马车失控,便上前搭救,认出了这是六皇子府的马车。”
她露出感激,虚弱地笑了笑,“谢谢你。”
高洵看出她的不对劲,她额头冒汗,手一直扶着左脚脚腕,他脱口而出:“你的脚怎么了?”
双鱼替她解释:“方才马车撞到墙上,我家姑娘不甚扭伤了脚。”言语里都是担忧。
高洵立即紧张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说着就要走进马车。
毕竟男女有别,谢蓁摇头拒绝:“不用……双鱼双雁陪我去就行了。”
他的心思被揭穿,眼里闪过一丝狼狈,“路边有医馆,我陪你过去……这事不能马虎,万一没处理好,可能会落下一辈子的毛病。”
谢蓁实在疼得厉害,便没有再拒绝。
双鱼双雁扶着她过去,高洵便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不远不近。到了医馆,大夫说不太严重,回去用冷水敷一晚上,再热敷三日,另外开了一种药膏让谢蓁每日涂抹,这几天尽量少下床走动。
回去时,高洵用自己的马拉着车厢,把她们送回了定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