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露出笑意,害羞地躲在哥哥后面。
王杨氏做好晚饭时,李裕还没醒。
谢蓁跟着王家人吃了顿晚饭,饭菜都是普通的农家小菜,炒春笋和韭菜鸡蛋,因为他们到来,王杨氏特地做了道小鸡煨蘑菇。饭菜不如家里精致,但是谢蓁一点也不挑食,吃得前所未有的香。
吃到一半,她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指指桌上的菜:“我能给小玉哥哥留点吗……”
说完怕人家反对,连忙补充:“他吃得不多,一点点就好了。”
王杨氏心疼得不行,“吃吧,早就给他留好了。”
谢蓁开心地说了声谢谢,埋头继续吃起来。
吃过午饭,天完全黑透了。村庄里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王杨氏给他们收拾出一间空房,铺上柔软的褥子枕头,又搬了两张被子,“晚上你们就睡这里,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去隔壁房间叫我。”
谢蓁仰起头,眼里泪花闪烁:“等我回家后,一定让阿爹阿娘好好谢你们。”
王杨氏摸摸她的头,“明天让村里的人一起打听你们的家在哪,你们一定能回去的,别担心。”
她带着哭音:“嗯……”
王杨氏离开后,屋里陷入安静和黑暗中。
乡下油灯贵,普通人家舍不得用,一般天黑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谢蓁摸索着来到李裕身边,紧紧挨着他,试探着叫了声“小玉哥哥”。李裕没有答应,但是她却觉得很安心,躺在他身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
窗外阳光刺进来,她蜷缩着嘤咛一声,一睁开眼,就对上李裕注视着她的目光。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小玉哥哥你醒了!”
李裕早就醒了,但是她双手双脚都缠在他身上,让他根本没法起来。原本想推开她的,但是一想到她昨天固执地背着他走的那段路,顿时就不忍心了。算了,让她抱一会儿也没什么,李裕心想,是以他静静地躺着,一直在等她睡醒。
谢蓁这才恍悟自己还抱着他,连忙松开他坐起来,嘘寒问暖:“你饿不饿?痛不痛?昨天杨姨救了我们,还给你请了大夫……”
话没说完,便见李裕奇怪地看着她,看得她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怎,怎么了?”
李裕伸手握住她的麻花辫,一脸不理解,“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不说,谢蓁根本没有发现,昨晚光顾着吃饭了,吃完倒头就睡,一点没注意自己换了个发型。屋里没有镜子,她低头看了看,看到两条又粗又黑的四股麻花辫。
她说:“大概是杨姨给我梳的……”又问:“不好看吗?”
李裕撇开头,“丑死了。”
倒没他说的那么难看,谢蓁皮肤瓷白,一张小脸生得漂亮,怎么折腾都好看。就算是普通的麻花辫,她梳起来也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谢蓁不以为意,想要下床。
她习惯了丫鬟嬷嬷伺候,这会没人在跟前,连个鞋子都不会穿,最后索性直接趿在脚上,去王杨氏房里叫人。
王杨氏和王老四一早就醒了,给谢蓁和李裕烧了热水,照顾他俩简单梳洗了一遍。
王杨氏去烧火做饭,早饭是小米粥配几个简单的小菜,还有最拿手的炸萝卜糕。
萝卜是冬天剩下的,统共没炸多少,一人两个。谢蓁最后没吃饱,李裕便把自己的夹给她,抿唇,想了想还是说:“给你吃吧。”
谢蓁推拒,重新夹给他:“你流了好多血,你要多吃点。”
李裕皱了下眉头,再次夹到她碗里,“让你吃你就吃。”
俩人推来让去,最后王杨氏把自己的贡献出来,他俩才算消停。
王杨氏敲敲自家两个孩子的脑袋,教育他们:“看看人家兄妹俩关系多好,再看看你们,成天就知道打架。”
两个孩子吐了吐舌头。
谢蓁没听见,她在专心吃饭。
但是李裕听见了,他转头看了看谢蓁,半响才转回头,低头咬一口炸萝卜糕,没有反驳这句话。
吃过早饭后,王老四正要去村里叫人,帮谢蓁和李裕找回家的路。
还没出门,便被一个侍从打扮,体格高壮的人拦在门口。
对方问他:“有没有看到两个五六岁的孩子?”
王老四很快把此人打量一遍,想起两个孩子昨天的落魄,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说出实话。
☆、患难
正当王老四刚开口说了个:“没……”
侍从身后便探出一个脑袋,少年模样,言之凿凿:“我闻到了阿蓁的味道,他们一定在这里!”
王老四心想这小屁孩是狗鼻子不成,这都能闻到……正琢磨着,他便从门口的缝隙钻了进去,站在院里扯开喉咙大喊:“阿蓁,阿裕,你们在么?”
很快,谢蓁和李裕从屋里走出来,皆是满脸不可思议。
从没想过会有人找到这里来,而且这人还是高洵,他是怎么找来的?谢蓁感动得热泪盈眶,率先扑上去跟他汇合:“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只有你一个人么,我阿爹阿娘呢?他们在哪?”
高洵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细绢,替她擦擦眼角的泪花,“我是跟爹娘一起来的,他们就在附近,我们在这个山头找了一早上,总算找着你们了……你别哭,伯父伯母都很好,就是很担心你。这下好了,你们快跟我一起回去吧。”
谢蓁点头不迭,吸了吸鼻子很快稳住情绪,转身把李裕也拉了过来,对高洵道:“小玉哥哥受伤了,我们回去要赶快给他找大夫。”
高洵没有马虎,忙让一个侍从先回普宁寺请大夫,免得耽误时间。
等一切交代完毕后,他才发现两人身上都穿着粗布麻衣,尤其谢蓁头上梳着麻花辫,乍一看还真像农村里的小姑娘。只是模样生得太漂亮,天生富贵人家的气质怎么都掩不住。
高洵上下看一眼他俩的打扮,忍不住弯起英俊的眉眼,“你们怎么这身衣服?”
谢蓁张开双手,无奈地扁扁嘴:“我们的衣服都被草割破了,这是杨姨借给我们的……”
王扬氏的女儿比她小一岁,衣服穿在她身上小了一圈,露出一圈粉白细腻的手腕,阳光下一照,白得跟羊脂玉一样。就是皓腕被粗布划了好几道红痕,她皮肤娇嫩,穿不得这样粗糙的衣服。然而昨儿穿了一晚上,居然一句怨言都没有。
高洵明明想看她的手,但是又只能强忍住不看,他红着脸道:“马车就在村口,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刚要走,谢蓁却说了声等等。
她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只摸到一块碧玉小鱼,也不知道值不值钱。只好问高洵:“你身上带钱了吗?”
高洵一心顾着找他们,哪里有带钱?他不忍心让谢蓁失望,便把每个侍卫身上都搜刮了一遍,勉强凑足七八两银子和好几十枚铜板,自个儿又往身上胡乱摸一通,摸出来一块翡翠人参佩和一小颗珍珠,全部递到谢蓁手上,“只有这些值钱的东西了,你要拿去做什么?”
谢蓁觉得这些应该够了,感激地咧嘴一笑,“一会儿再告诉你!”
她扭身跑到屋檐下,堂屋门口站着王杨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谢蓁把满满一捧金银珠宝举到她跟前,笑容明媚得像个小太阳:“杨姨,这些都送给你,谢谢你给小玉哥哥治病,还谢谢你让我们吃饭睡觉!”
王杨氏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珠宝,哪里敢收,惶恐不安地推辞,“不不,只是举手之劳……”
却不知他们救的是怎样尊贵的人儿,得到这些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不肯收,谢蓁是个鬼灵精,当即就把这些东西塞到王杨氏的女儿手里。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跑远了。
小姑娘站在院子里笑弯了眼睛,与昨日颓丧的模样判若两人,春日暖融融的阳光打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得不得了。
王杨氏刚要带着俩孩子道谢,他们却已经坐上马车走远了。
“真是遇着贵人了……”王杨氏激动地感慨。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谢蓁的心一下子平定下来。
昨日惊心动魄的恐惧仿佛还在眼前,她至今都能想起来那个黑衣人死时大睁的双眼,以及一声接一声的狼嚎……没想到居然逃出来了,她自己都觉得捡了个大便宜。
患难之后,谢蓁和李裕两个小家伙的感情似乎一下子亲近了很多。
他们俩自己没察觉,但是旁观者高洵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坐在一块,李裕虽然没多热情,但也没像往常一样皱紧眉头,对她不理不睬了,甚至还会搭理她几句话。高洵吃惊地来来回回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关系一下子变好了?
谢蓁完全没注意他的眼神,细心地关心起李裕的伤势,“小玉哥哥,你的伤还疼不疼?”
李裕摇摇头,“不疼了。”
谢蓁想起昨天的情况,嘴巴一瘪:“你昨天流了那么多血,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高洵听到这句话一骇,睁圆了眼睛:“流血?为什么流血?”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他们为何会到这里来,昨日又经历了什么,究竟被谁劫走了?他只知道普宁寺大雄宝殿失火后,火刚扑灭,后院住房便传来丫鬟的惊呼,说是他们两个被歹人劫走了。
谢家和李家夫妻听罢差点没昏过去,当即出动所有的下人到山里寻找,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夜。
一直到今天早上人还没找到,他千方百计地央求父母,高二爷才同意把他带出来,没想到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谢蓁便把昨天的遭遇跟他说了一遍,他听着都觉得害怕,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挨过来的。
高洵对她既心疼又钦佩:“你居然背着阿裕……”
李裕看他一眼,抿唇没说话。
他又问:“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你们?”
谢蓁如何得知,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好凶,又有一个人帮了我们,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明明是一伙的!”
高洵还要问什么,马车已经来到村头,跟高二爷的马车汇合了。
高二爷得知高洵找到人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见两个孩子完好无损,忙让人回寺里通知众人,不必再找了。
回到普宁寺,谢家和李家早已听闻消息,匆忙赶到寺庙门口来迎接。
远远看见一辆马车,尚未到跟前,谢蓁笑吟吟的小脸便探了出来,老远喊了一声:“阿爹,阿娘!”
冷氏的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喜极而泣。
真是两个多灾多难的孩子,上回在街上走丢了差点遇险,如今在寺庙里也能被人劫去。所幸及时找回来了,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不等马车站稳,谢蓁便迫不及待地扑进冷氏怀里,抱着她可怜巴巴地撒娇:“阿娘我害怕……有人要杀我们,还有狼,我和小玉哥哥都很害怕。”
冷氏哪里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登时心疼得把她揉进怀里,“别怕,别怕,有阿娘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