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驸马每天都在黑化》
文/暮行也
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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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召万灵,敕召万神。
皇城外的玄清观道场中,经幡竖悬,道香飘袅。几名道行深厚的高功法师仙袍绣鹤祥云,唇动翕合间的诵咒唱经抵入三清法铃悠响,随脚底踏罡步斗响彻碧霄。
又执玉杯噀水供神,以洗尘荡秽,驱邪避祸。
正是一场庄严法事。
五日前,大楚当今圣上的嫡姐朝歌长公主前来玄清观礼拜听道,却不料意外中毒,至今昏迷未醒。
庙堂上的那位听闻噩讯心焦不已,特令观内高功法师斋醮科仪,为长公主祈福。
倏尔,某个修行不深的小道长粗心念错了一句咒文,连忙吸气凝神,虔诚悔过。
法事已举行了三日三夜,今天乃最后一场,倘若长公主殿下依旧无清醒迹象,只怕雷霆天威降下,后果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
可万万不能再出差池。
他们皆盼长公主殿下无恙,却唯独一人除外。
幽深僻谧的后院静室有玄袍男子跪坐竹席,春日熙光穿透户牖倾洒襟口银绣,蔓延着他脸庞棱角曲线攀上鬓间墨发,折射成薄薄眼皮上一点碎金。
“驸马爷……”案侧婢女低声唤他。
男子眼眸不睁,挺着胜比长缨枪还直的腰杆岿如磐石,恍似对婢女的叫唤和对院外法铃清响充耳不闻。
那婢女是朝歌长公主的贴身侍婢,一等大宫女,任谁见了都得恭敬露三分笑颜,偏生此时在油盐不进的驸马爷跟前屡番被撂脸子,她不禁嘴角微抽。
而转念又思及自己所求攸关长公主性命,只得强压下对这位爷的急剧不满,躬腰执起桌面狼毫毛笔,挽袖蘸墨递出,斟酌着措辞劝言:“驸马爷,您瞧见的。”
“如今殿下玉体垂危,药石难医,仅将福泽希望寄奉上天方能转危为安。您身为殿下的夫君,一该尽塌前侍疾的夫妻情分,二该遵陛下命众人誊抄祈福道文的圣旨本分。无论于情或于理,两者缺一不得。”
“但婢子也知晓您与殿下素有龃龉,前者便不求您什么了,唯独这后者实属面子功夫,您总该做一做的。”
她说着,另只手将宣纸小心往前推了推。
意思很明显,请求驸马爷虔心抄写道文。
纸张在沉木桌面摩出窸窣轻响,男子终于缓缓掀开眼皮,眯出一条狭长眼缝。他漆黑瞳孔半遮在睫毛下,轻飘飘扫过书册上密麻字符,随即流露出不耐,甚有几分不避讳的冷蔑呼之欲出。
药石难医?
不,这还不够。
需得药石无医才好。
他巴不得她薨殁。
绕是面子还是里子,他顾钦辞从头到脚都巴不得长公主赶紧死。
竟妄想他抄写道文为榻上那毁他前程的人祈福,简直痴人说梦。
顾钦辞将下意识就要溢出鼻间的哼声压回喉咙,重新阖目,再懒得给予婢女多余的眼神。
兴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诸仙师道长日夜不歇地祈福起了作用。窗外长风蓦起,华幡扬舞,焕天光五彩。
与顾钦辞仅一帘之隔的内室,昏迷数日的朝歌长公主逐渐醒来,她睁开的眼瞳清澈,没有丝毫混沌。
宁扶疏望着头顶素色床帐,无声地叹气。
其实她在半刻钟之前就醒了,但乍觉自己似乎来到了某个陌生又奇怪的地方,迟迟难以相信,遂不动声色装睡许久,借机听外头各种动静,以期弄清情形。
而今闻婢女与驸马交谈,纷杂信息在脑海中徐徐`明朗。纵使宁扶疏再震惊,也不得不承认……
她穿越了。
穿成了历史上大楚王朝中期,那位与她同名同姓的朝歌长公主,也是垂帘金銮、辅佐幼帝的摄政长公主。
宁扶疏是个业余的历史爱好者,她犹记得《楚史》对朝歌长公主的评价,洋洋洒洒数十行,没一句好话。最终囊括成“掌权自重,骄奢淫逸”八个字。
前四个字诣在批判其把控朝堂,直至少帝亲政年纪依旧不肯撤帘还政于正统皇帝。
但这样的人物细翻历史不在少数,因此并未给后人留存太多印象。相较之下,后四字才是真正为史官与文人所不齿,罄竹难书斥责了两千年的。
朝歌长公主自认巾帼勿让须眉,不仅本领才干不输给男子,在情爱缠绵上也和男子拥三妻四妾看齐。
她垂帘辅政后颁布的第一道旨意,就是招揽天下俊俏貌美的郎君入长公主府,做其面首,共享合欢极乐。
更有甚者,她时常将自己与诸多男宠的床笫秘事摆到朝堂上,当成笑谈说予朝臣听,惹得一干满腹经纶的文臣羞愧不已,性情粗狂的武将面红耳赤。
据野史记载,曾有位初入庙堂的小将军,许是血气方刚,竟就这般在朝会上湿了官袍。
皇帝欲以御前失仪罪将其论处,却被朝歌长公主拦下。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小将军那处锦袍濡湿,半晌,扬声媚笑,夸了句天赋异禀,乃可塑之才,而后向皇帝讨人带回府邸享用。
自此,淫`乱二字成了和朝歌长公主划上等号的丑闻,千古难泯。
但褒也好、贬也罢,史官怎么骂、史书怎么批,在宁扶疏看来,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人死后留在青史上的几点着墨罢了,哪里能比上生前快意来得重要。
朝歌长公主本人有权有财有美男,必定快活似神仙。而宁扶疏爱权爱财爱美男,她简直爱惨了朝歌长公主这个身份,暗自搓搓小手随时准备享受神仙日子。
宁扶疏动了动发麻的手肘,撑住床板坐起身,开嗓唤:“琅云。”
她知道这是朝歌长公主贴身侍婢之一。
果不其然,方才在外间与驸马微有争执的婢女掀开太极八卦布帘,快步走近宁扶疏身前。
琅云见自家殿下醒来,又惊又喜的神情藏都藏不住,水雾漫上眼眶,蕴聚成泪珠子将落未落。
“哭什么?”宁扶疏故作轻松地笑话她。
“婢子才没有哭,实在是太激动了。”琅云抬袖抹眼泪,又道,“殿下且先躺好,婢子去给您煎药过来。”
给长公主养身体的补药随时在火炉上备着,琅云离开没多久便复返。宁扶疏听见脚步声入耳,下意识以为是她,遂犯懒没有动弹。
蓦地——
【竟然这都没死,命真够硬的。】
一道满含怨怼和遗憾的青年声音敲落宁扶疏心头,带着几分空谷传响的缥缈幽灵。不太像直接说出口的嗓音,更似陨石砸在平稳搏动的心跳,惹得宁扶疏手指一颤。
她骤然转头,和站在布帘前的玄衣男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男人单手端着白玉药碗,落在宁扶疏脸上的视线不见平和,如墨漆黑的眸光如深渊旋涡具有的本能,想要将她吞噬。
不用猜也知道,眼前人就是朝歌长公主的驸马,顾钦辞。
那么刚才那句对朝歌长公主命硬的埋怨,是顾钦辞的心声?还是宁扶疏卧病初愈产生的不真切幻听?
欲探个究竟,她屏气细听……
可这回,却是除了道场法铃清脆,其余什么声音都没有。
宁扶疏望着顾钦辞手中药碗腾出的热气逐渐消散,以此为由让人走近些:“把本宫的药端过来吧。”
顾钦辞脸上是明晃晃的不情愿,脚步迈得极大,药汁溅出玉碗、洒在地面,他权当看不见。
宁扶疏的注意力起先还在听心声上,但随着顾钦辞步步上前,她很快就只剩下欣赏男人那张脸的心思。
剑眉斜飞,目射寒星,光影照在鼻梁高挺,纵拉着阴沉面色也难掩雄姿英发。宁扶疏不由得感慨:朝歌长公主挑男人的眼光还真不错,难怪会日夜荒`淫,概是色令智昏所致。这般人间绝色倘若放在她身边,她也把持不住。
“长公主看够了吗?”冰冷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比宁扶疏目带欣赏,顾钦辞随意瞥过她都觉厌弃恶心。
宁扶疏闻言回神,又听顾钦辞语气不耐:“喝药。”
下一秒,舀满乌黑药汁的玉勺便已经伸到面前。握勺之人态度粗暴地直接撬开宁扶疏双唇和牙关,硬生生将苦药怼进她的嘴巴里,压着舌苔直灌喉咙。
【叮!智能穿越系统连接成功,现在为宿主输出角色怒气值。】
【顾钦辞,怒气值六十五!】
宁扶疏忍着苦涩蹙眉,什么声音?
【恭喜宿主被文物选中,来到历史上真实的大楚王朝。我是智能穿越系统第007号客服,现在为宿主输出服务条约……】
“等,等一等!”宁扶疏尝试在内心与这位智能客服对话,“我知道自己穿越了,但你刚才输出的那什么怒气值,是个什么意思?”
【千年前不明不白枉死的朝歌长公主因魂魄无法遁入轮回,被困文物中。她积聚过深的怨念将宿主拉进历史,替她追寻真实死因。】
【由于系统考虑到该任务难度系数过大,特派我来助宿主一臂之力,智能客服007会实时为宿主输出受怨魂怀疑对象的怒气值。】
不明不白枉死……几个字犹如一道惊雷轰隆隆砸在宁扶疏头顶,瞬间将她正欲享受有权有财有美男生活的激动心情劈成八瓣儿。
经系统这么一提醒,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历史上的朝歌长公主似乎命不太好。
背负诸多骂名也就算了,更是二十桃李之年,就香消玉殒,溘然长眠于陵墓。
至于原主的死因,因史书未曾留下笔墨而成为一桩未解之谜。反倒是各大野史集中的说法纷纭混杂,有猜测她是旧疾复发暴`毙的,也有猜测是因为房事过度猝死的,莫衷一是。
直到三天前,楚地博物馆开展讲座,研究朝歌长公主生平的老教授提出,从最新的考古发现来看,他推断朝歌长公主很有可能是遭遇府中面首暗害身亡。
所以,其实这个推测才真正符合历史?
不,这不是重点。
要紧的在于,时正值建兴四年三月,而朝歌长公主死于建兴五年三月。
她满心欢喜的神仙生活体验是短短一年游,一次性的。不仅如此,她还得代替朝歌长公主经历一遍身死道消。
甚至,眼见这位满面寒霜的英俊郎君,极有可能就是终结她短暂人生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