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看向雪见时,却见她神色并不欢愉,反而有几分黯然。心下一惊,赶紧问道:“雪见你怎么了?是不是那海棠精对你做了什么?”
雪见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这海棠已经命不长久了。”
景天奇道:“什么?这是为什么?”
雪见说道:“我能够听得到她的心声,虽然她没有告诉我……她为了给爷爷续命,本就已已经耗尽了真元,刚才她又将全部的力量都渡给了爷爷,再过不久,就要枯死了……”
“这……连你都救不了她吗?”景天问道。
雪见又摇摇头,说道:“倘若我早一些遇见她,我应该可以救她,但是她已经成精,所耗真元是树木最基本的生命力,就像是魂魄一样,一旦散去便再也救不回了。”说着神色越发忧伤,仿佛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友离世。
景天怔怔地看向那海棠,不禁思量:妖精原来竟也会舍命救人,这么说妖类确实并非都十恶不赦。可徐大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究竟是对是错?他叫我遇到妖怪须格杀勿论,倘若他今日在此,对海棠精也会格杀勿论么?
苑老爷子对景天等人谢了又谢,雪见却知这都是海棠精之功,虽然已经答应过她不会透露此事,却也坚决不受谢礼。辞了几句,几人正要离去,景天对那小女孩道:“小妹妹,你可知道霹雳堂所在地吗?你前几日是不是曾经见到过?”
小女孩想了想,说道:“霹雳……是会喷火的怪物吗?”
景天赶紧道:“对啦!就是!你知道吗?”
小女孩说道:“我知道,在南边有一个枯井,我以前见到过那里有人走来走去,宝寿哥哥还带我去过……”
景天问道:“那宝寿哥哥呢?”
小女孩鼻头一抽,说道:“在里面被火烧死了……好可怕,你也不要去,千万不要去!”说着,忍不住哭了出来。苑勤赶紧安慰道:“别哭啦,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些坏人害的!”
“呜……要不是我吵着去井边玩,宝寿哥哥他、他就不会没有了……”
景天听到这里,胸中一股怒火直升上来,他自入德阳起便对霹雳堂十分不满,如今见了他们种种行径,满腔愤恨再也抑制不住。情知霹雳堂不除,德阳永无宁日。
三人辞别苑老爷子,便循着小女孩说的方向往城南走去。小女孩没说具体位置,景天一路打听,这次再不提霹雳堂三字,只问城南是否有一座枯井。没过多久,便找到了那枯井所在。
枯井显然荒废已久,四周尽是尘土,井壁上也生满了青苔,却留下了一些新鲜的擦划痕迹,看来确实有人曾从此进出过。景天朝井中看去,只见一片漆黑,深不见底,说道:“这里真的是密道入口吗?这么深的井,他们怎么进去的?”
雪见围着井走了两圈,忽然看到地上撒着一些黑色粉末,蹲下将粉末拾起嗅了嗅,说道:“这是霹雳堂所用的黑火药!不会错的,这里一定是霹雳堂的密道,咱们下去看看吧!”
“可是……咱们要怎么下去?”景天低下头,忽然发现井壁之上有几块凸出的石头,排列得十分整齐,显然是专门用来攀爬上下的。几人沿着井壁一路攀爬向下,到了井底,果然望见一条长长的通道,向前延伸而去。通道中一股浓烈的火药气息弥漫而来,夹杂着鲜血和毒物的气味。
景天心想通道便是通向霹雳堂总舵的了,不知道罗如烈和那邪灵道人是不是在这里。倘若只有罗如烈,虽然不知道他武功如何,但此时三人联手总能够跟他拼一拼。可那老道法力之强亘古罕有,若是他也在总舵之中,自己三人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
想到此处,景天不由暗自惴惴,说道:“雪见,咱们就这么进去是不是太冒险了?”雪见说道:“干嘛?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打退堂鼓吗?”
景天说道:“总舵里肯定有很多厉害的高手,咱们毕竟只有三个人,就这么不知深浅闯进去,万一……”
雪见闻言,低头思量。她虽报仇心切,却不至于被冲昏头脑,片刻后说道:“咱们先小心探一探,看看总舵的虚实如何。如果有危险先撤退,不要硬拼。”
景天点头道:“那你们跟在我后面,尽量不要发出声音。”雪见取出火折子晃亮,三人沿着密道向前走去。这密道是由厚实的石砖铺成,墙壁上雕刻着许多古时的纹路,尽管年深日久,图案依然十分清晰。
通道中寂静无声,只有花楹扇动翅膀时会扑棱棱地响动。雪见将花楹收到怀中,对着它小心地“嘘”了一声,花楹会意,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几人又走了一阵,来到一条岔路口,通道分成了两条。
雪见说道:“该走哪边呢?不如咱们分头行动,各自去探一探。”景天赶紧道:“那可不行!咱们本来就人少,再分开落单就更危险了。”雪见说道:“那你说,该走哪边?”
景天挠了挠头,左右看了看,这两条通道都是一片漆黑,狭长弯曲,不知道各自通向何处。正难以抉择时,龙葵忽然“嗯?”了一声龙葵闭上眼睛,侧过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片刻之后,指着左边的通道说:“这边有人……”
雪见一怔,说道:“哪有声音,我什么都听不见。”景天却知龙葵耳力过人,说道:“小葵,你能听得出大概有多少人,离这里有多远吗?”
龙葵摇摇头,说道:“听不出来,不过……好像是有人在吵架,又像是在追什么人……”忽然一抬头,停了片刻,说道:“有人打起来了,没错,就在这边……”
这时候景天也听见,似乎远处确实隐隐传来打斗之声,心中一喜,说道:“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来找霹雳堂的晦气?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咱们可以趁乱渔翁得利!”
三人沿着左边的通道继续往前,果然那打斗之声逐渐清晰,夹杂着阵阵呼喝。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似乎有人受了伤。
打斗声停了下来,只听一人说道:“楚兄,不是大哥绝情,你当真要叛出霹雳堂,咱们可不能放过你!念着往日旧情,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否决意要跟我们一刀两断?”
受伤之人说道:“咳……咳……你们,你们难道,难道真的甘愿,被那老道士变成……咳咳,变成妖怪吗?”
“放屁!”那人厉声骂道,“堂主早就说过,神火功乃是百年不遇的仙术!我等有此福泽,更应好好珍惜,用心习练才是。虽然暂时身体会有些变化,但是一旦练成,便可升仙!可笑你竟然不知珍惜,难道你没看到,堂主武功已经远非昔比了吗?”
“钟舵主,不必跟他啰嗦,把他杀了然后禀报堂主就是!这等叛徒,岂能让他多活一刻!”
却听那受伤之人苦笑一声,说道:“我从未想过背叛霹雳堂,我背叛的,不过是他罗如烈……”
钟舵主怒道:“混账!你背叛堂主,罪无可赦,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受伤之人喘息片刻,说道:“当初……雷老堂主在位时,霹雳堂是何等兴旺,你们都还记得吗?可自从雷老堂主失踪之后,你们看看,罗如烈都做了些什么?如强盗一般四处掠夺,杀人放火,残害无辜,难道咱们这些年做的孽还不够吗?如今罗堂主还不满足,想要吞并唐门,竟然不惜化身为妖,如此下去……咳咳,早晚,是死路一条!”
景天和雪见互看一眼,心想原来是霹雳堂起了内讧。眼前灯火渐明,雪见熄灭火折,三人来到一间厅堂口,躲在拐角处向外看去。
只见几个霹雳武士围住了一个受伤之人,一人走上前狠踹一脚,骂道:“一派胡言!杀人放火之事,你又少做了多少了?如今吞并唐门,攻陷蜀山,这是霹雳堂一统天下、千秋万代的大业!既然你冥顽不灵,也不必多说!依照堂中规矩,弟子叛逃,当受毒火焚身之刑!”
说着钟舵主一挥手,周围几个霹雳武士顿时拔出背上的火器,对准了受伤之人。
“呵呵……”那人苦笑两声,说道:“我在霹雳堂……也没干什么好事,有这下场也是应得的,只可惜……可惜雷老堂主打下的基业……”
景天对低声道:“咱们要不要去救他……”雪见说道:“为什么?这人也是霹雳堂的,难道不是死有余辜吗?”景天说道:“既然他想要背叛霹雳堂,也许我们可以从他嘴里问出些和霹雳堂有关的事情。咱们对总舵的情况一无所知,倘若有个俘虏在手,不就好办的多?”
雪见对霹雳堂恨之入骨,要出手救人本来极是不愿,但听景天一说,也觉得颇有道理,点点头说道:“好,待会儿我们一起冲出去。”说着握住了腰间峨眉刺,景天也握住了魔剑。他回过头看向龙葵,却见龙葵依然站在原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两人的话。
景天说道:“小葵,咱们待会儿杀出去,救下这个人。”龙葵嗯了一声,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这时那为首之人大喊道:“杀了他!”景天不及思量,纵身窜出,喝道:“住手!”一剑朝着为首那钟舵主头顶劈落。
钟舵主大惊,反手拔出腰间一把鬼头刀,迎向景天魔剑。当的一声,金铁相激,两人手上都是一麻。同时雪见也已跃出,龙葵一瞬之际化作龙葵鬼,巨镰一挥,轰出一阵惊雷,眨眼便击退了数人。其余人各自挥舞着兵器杀上,厅堂中顿时斗作一团。
钟舵主与景天交过两招,他刀中真气贯出,隐隐有风雷之声,与魔剑一碰便炸出一团火光。景天不敢怠慢,运气护住周身要害,挺剑迎敌,只见那钟舵主刀法精熟,大开大合中几无破绽,一时间魔剑紫气与鬼头刀火光纵横交织,在厅堂中腾挪飞舞,甚是壮观。
此时龙葵鬼与雪见那边也是相斗激烈,但景天与钟舵主各自全神对敌,无暇顾及。景天与他交过数十招,感觉对方刀上真力越发强劲,身前压力渐增,也一分分增强魔剑灵力,不论钟舵主如何猛攻,竟始终不落下风。到后来,两人每过一招,几乎都是一阵地动山摇。
钟舵主渐感焦躁,骂道:“哪来的小畜生!敢在霹雳堂撒野,不要命了么!”手上攻势更急。他内力虽强,却比不上景天手中魔剑几无穷尽的灵力,两人又交过十余合,钟舵主刀上后劲已渐不足,而景天魔剑紫气一分强似一分,双方慢慢显出高下。
钟舵主气力难支,仗着招式刚猛硬拼了一阵,他对自己刀法十分自负,心想纵使内力不及你,凭招式总能胜得了你。
但景天此时武功已非昔日可比,他每历一战,对剑术便多领悟几分,连番恶斗下来,于蜀山剑法中种种精深奥妙之处越发明了,又过几招,手中剑招连变,忽然向前一刺,将钟舵主逼退两步。景天抢占先机,立即趁势攻上,钟舵主心中一慌,破绽立现,险些被景天刺中。
钟舵主一阵骇然,原以为景天年纪轻轻,本领高不到哪去,谁知剑法竟如此了得。又打了一阵,且战且退,被景天剑势逼得气息都运转不上。斜眼看去,但见自己几个部下也被雪见和龙葵鬼杀得节节败退,更是焦急,寻思:究竟哪来的这几个硬点子?我连这一个小鬼也应付不了,倘若那两个小丫头再联手攻我,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忽的左手向前一伸,只见他手上戴着一支精钢打制的手套,从手心喷出一个火球,朝着景天逼来。
景天猝不及防,急忙躲闪,谁知那火球轰一声炸开,化作数十道颜色各异的小火花飞溅而出。景天百忙之中左掌推出,想使风咒将火焰吹散,却终究慢了一步,一颗火星溅到他左臂上,顿时肤焦肉黑,一股剧烈灼痛直渗入骨。
这手套是霹雳堂中一件极厉害的火器,名叫霹雳天火手,其中暗藏剧毒火药,以真气催动,只有总舵中最精英的霹雳武士方能佩带。而这钟舵主正是霹雳武士的首领,不但刀法绝伦,对火器的运用也是极为纯熟。眼见景天中招,顿时大喜,一刀朝着景天脑门劈来。
雪见正将峨眉刺刺入一人胸膛,余光瞥见景天遇险,大惊之下急运灵力。但见玄黄光芒中,辐聚起无数的岩石土块,一阵隆隆响声,如疾风骤雨般朝钟舵主砸去。
钟舵主左掌挥出,催动真力,刹那间天火手炎气狂涌,飞出一条火柱与岩石块撞在一处。只听空中一阵急促的炸裂声,岩石碎落成点点火星,散落在地上。同时钟舵主右手挥刀砍下,景天强忍剧痛,抬起剑架住了鬼头刀,臂上一麻,魔剑险些脱手飞出。
钟舵主一手阻挡雪见,一手刀压景天,一时间三人胶着在一起。景天左臂疼得几欲晕去,只感觉鬼头刀力道越来越沉,几乎压到肩头。
雪见心急,拼命催动灵力,但见周身玄光急涌,空中土石越发密集,岩石块也越发硕大。
钟舵主逐渐支持不住,霹雳天火手所冒出的火球逐渐被飞来的岩石压制,但他右手的鬼头刀却越压越低。景天想运气抵御,剧痛却令他难以分心,右膝一软半跪在地,更加难以支持。继续胶着下去,纵然钟舵主抵挡不住雪见的岩咒,他手上长刀势必先砍中景天。
忽听一阵惊雷炸响,龙葵鬼巨镰挥出,她身后数人都已经倒毙在地,耀眼紫雷径直朝钟舵主面门逼来。钟舵主正全力对付雪见和景天,眼见雷电来势极凶,实在无力抵御,当下纵身一撤,身子急往后缩,千钧一发之际躲闪而过。
只听轰一声震耳欲聋,三股灵力相撞,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整座厅堂几乎被震塌,几根柱子断裂倒地,气浪荡开,扬起一大片尘埃。
钟舵主手臂剧麻,鬼头刀脱手落地,料想自己绝不是这三人对手,立即趁着烟尘弥漫钻进了一条通道,逃遁而去。景天魔剑上压力一消,顿时坐倒在地,雪见赶紧抢步到他身边,说道:“景天,你怎么样!”
景天咬牙抵御臂上疼痛,无暇回答。雪见低头看去,却见景天手上血肉一片焦赤,伤口黑气溢出,向四周蔓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说道:“糟了,是火毒……”
这时龙葵鬼撤去巨镰,又变回了原来模样,跑到景天身边说道:“哥哥,别动,让我来!”伸出手拂过他伤处,只见掌心泛起一阵水色微茫,缓缓流入到景天臂中。
景天感觉手臂上一阵清凉,灼热剧痛顿时消减了下去,但是焦伤却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龙葵灵力撤下,手臂仍是隐痛不止,犹如钢锥刺在骨中,难以根除。
“不行,这是霹雳堂的火毒,必须用专门的解药才能解开。”雪见又气又急,低声骂道:“笨蛋……都不知道躲一躲吗,看你伤成这样……”语气中关切之意竟不能自已。
龙葵惶急道:“那、那怎么办?哥哥他……他不会有事吧?”雪见转头看向地上那受伤之人,那人早已经看傻了眼,呆愣在原地。
“你,给我过来!”雪见喝道。
那人赶紧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雪见身边,对三人行了个礼说道:“多谢救命之恩……”
“少废话!把火毒解药给我,快点!不然我要你脑袋!”雪见喝道。
那人说道:“这……可是小人没有火毒解药啊……”
雪见一把抓过他身子,将峨眉刺抵在他咽喉处,怒道:“你给不给?要是不给,我马上要你的命!”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姑娘,小人已是半死之人,你们又救了小人性命,我何必说谎。火毒解药只有堂主才有,他平日里只收在大殿的王座之下。除了堂主自己,谁也不许动。”
景天坐起身子,说道:“我没事,雪见,我们先赶紧离开吧。刚才那人跑了,一旦他去报告罗如烈,咱们就都完了。”
雪见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却忽然说道:“罗堂主?他早在数日前便已经离开了,现在总舵里只有几个武士看守,没有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