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和尚顿时眉头一皱,悻悻的放下手中肥肉,不悦的道:“你去世尊那里状告冷面,他在为师这里喝酒吃肉,岂不是把为师也拉进去了?”
毗沙卢时常代掌戒律院事务,平日里都是一副严肃的嘴脸,胖大和尚便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冷面”。犁耶泥长眉飘飘,也没逃过此劫,被他安了个“长眉儿”的名字。
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无奈的道:“自打你回来,为师已经瘦了一圈了!你好歹也体谅体谅为师!”
犁耶泥一拍额头,道:“师尊!”
胖大和尚立即缩了缩脖子,甚是委屈的道:“长眉儿啊,为师平日可带你不薄,你可不能断了为师的生计,否则为师可要饿死在这金山寺了!”
毗沙卢大袖一挥,将满桌的杯盘尽数收了起来,笑道:“师叔莫要诉苦。犁耶泥师弟此来,定有要事商议,且听他说一说在做打算。”
眨眼间桌子被收拾的干净,胖大和尚只得将手指上的油水吮干净,这才整了整袈裟,低眉顺目的念了句“曼陀罗尼”,这才接着说道:“说吧,为师听着呢!”
犁耶泥这才正色,将之前遇到沈彦秋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方才弟子正诵持经文,突然发现为他注入的传讯法力消失不见,只怕是出了什么差错。”
“事关鬼道和阿修罗道,咱们也不得不管一管了。”
毗沙卢面色一正,顿时显露出一派威严气象。伸出手指点着桌子道:“我那徒儿虽然行为不检,然终归还是浮屠弟子,纵然有什么罪孽不可饶恕,也要我这个做师傅的来处理。单凭这一点,咱们也能说得上话。”
胖大和尚摇头晃脑的说道:“哪里有你说的这般简单?我金山寺虽然比不得大雷音寺守卫森严,但是要从塔林中盗取舍利又不惊动护寺武僧,就是元神道人轻易也做不得。”
“那小子出身不凡,能以一敌四还将他们悉数诛杀,背后之人岂是凡与?况且你那弟子为恶在先,就是旁人将他打杀,你也有个管教不严,枉为人师的罪过。仅凭这个理由,未免牵强了些。”
毗沙卢道:“弟子本是想借着我这弟子的关系,缓和一下同中州皇族的关系,可惜他不遵教化,一贯为非作歹,便是弟子也难辞其咎。”
“如今贼人闯入金山寺盗取舍利,咱们若是默不作声,传出去却不好听。”
胖大和尚揉着肚皮,一把扯开华丽的袈裟,袒胸露乳,笑道:“莫要小觑了血河祖师,他能和鬼皇化干戈为玉帛,致使鬼皇一统幽冥,将金乔觉师叔压制在阴山范围不得寸进,足见其能!他舍得将几个女儿送在鬼皇门下,就这份魄力也是非常。”
毗沙卢道:“师叔说的是。如今幽冥界被鬼皇把持,就是咱们浮屠弟子也不能轻易进入阴山范围,几乎和地藏祖师失去了联系,棋差一手啊!”
犁耶泥道:“修罗三公主精修大自在天魔尊的法门,本和我浮屠法门同根同源。那大公主转劫人身,得了白骨神君助力,不过数十年就修成魔帅之境。她要成就魔王尊位,没有浮屠舍利绝无可能!躺若不是她盗取舍利,还能有谁?”
胖大和尚双手一摊:“理是这个理,可你有证据么?”
毗沙卢叹道:“师弟你要知道,如今修行道并非我浮屠一家独大,就是中州皇族也是日夜防备,不知在僧录司安排了多少高手窥探。如果咱们贸贸然赶赴丘流,岂不是正被中州皇族拿住把柄?”
犁耶泥道:“如此便不管了么?”
胖大和尚笑道:“我浮屠虽然谨遵释迦两位祖师的教诲,但也并非听不得别家的箴言正语。道门太上道尊曾说过,无为而无不为之言。你忒心急了些。”
犁耶泥道:“弟子近日禅坐静修,冥冥中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只是一直抓不住头绪。如今修行道安静太久,安静的太过诡异,弟子如何不怕?”
“浮屠护法出世,只怕天地大劫也为时不远。我浮屠忍气吞声多年,偏安中州一隅之地,眼看要重现辉煌……”
胖大和尚伸出油腻的手指,往头顶指了指道:“纵然是天塌下来,也该有高个的顶着,你怕有何用?”
犁耶泥面皮抽动,叫道:“师尊,眼下不是说笑的时候!”
“哪个同你说笑了?”
胖大和尚没好气的说道:“以鬼皇目前的实力,有白骨神君和天尸老人助阵,再加上血河祖师和五大阿修罗王,除非正面对上神仙道,否则有谁能制得住?倘若鬼皇不计一切催动净世轮,以毁灭幽冥界为代价摧毁整个修行道,这方天地早就重归混沌了!”
“你有多大本事?天塌下来你可能顶得住?”
犁耶泥面红耳赤的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难道本事不济就该视若无睹,忍气吞声不成?”
毗沙卢扯住胖大和尚抬起来的手,连声劝道:“师叔莫要着恼,莫要着恼!师弟也是护法心切!”
胖大和尚气的浑身颤抖,怒道:“我金山寺虽然份属禅宗,却绝不做那等阳奉阴违的勾当!如今浮屠七宗各自为政,除了我金山寺之外,还有几个尊奉大雷音寺?还有几个将世尊放在眼里?当面喊他一声世尊,背后指不定连秃驴这等称呼也能叫出来!”
他摸着光秃秃的脑袋道:“你我一样都是摩顶受戒,骂世尊秃驴,岂不是连你我也骂进去了?”
毗沙卢苦笑道:“师叔!如今除了你说了几句秃驴之外,可有谁说了么?”
胖大和尚顿时眉开眼笑道:“哈哈,一时顺口,一时顺口嘛!”又故意摸着唇边的胡须,小声说道:“我还没秃,我有胡子,世尊他有吗?”
毗沙卢以袖掩面干咳几声,和犁耶泥对视一眼,分外无奈。
这胖大和尚乃是金山寺主持,和世尊如来同辈的高僧,法名唤做如海,又因其精修胎藏部曼陀罗秘法,法力深邃如渊庞博如海,熟知的也以法海相称。
如海行事随心随性,当初委派僧众前往中州八府筹建寺庙,满寺僧众无不欣然前往,唯独如海躲进金刚禅院,以静坐苦禅为由不出来。
如意僧无奈上禀世尊,如来再三相劝未果,只得请出二圣法旨,令如海火速赶往龙都府建寺,这才作罢。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海才一直对世尊如来耿耿于怀,毅然建立金山寺,苦心经营多年,全力传播浮屠教义发展信众,将一座金山寺香火旺盛,名震八府,声势直追大普度寺。
这其间之原委,毗沙卢和犁耶泥也都清楚,见如海逮着机会辱骂世尊,他两个也不敢多言。
如海对方才自己创造机会骂了世尊如来两句,颇为得意,也不管毗沙卢和犁耶泥窘迫的表情,兀自得意了一会儿,这才收拾面目,道:“前次赴极乐世界,听释空祖师说讲龙华法会,也只是讲道说法,着我等弟子好生修持,不曾说起过天地大劫之事。倒是老僧贪恋净土菩提香味,又去琉璃净土待了一日,足用了一年的光景,连禅房也没出一步才洗清气息。”
犁耶泥忙道:“毕迦祖师可有训示?”
释迦二圣中,释空圣有些类似道门三元道尊中的太上太元道尊,讲求无为。教导弟子也是阐述浮屠大道,秉持慈悲为怀的理念。毕迦圣殚精竭虑发展浮屠,致力于将浮屠发扬光大,遍地开花,这才导致妖魔道投身道门,两次道浮之争死伤无数弟子。
释空圣着世尊如来登大雄宝殿,坐镇大普度寺统领浮屠弟子,而后开辟极乐世界深居不出。毕迦圣知释空圣心意,遂开辟琉璃净土,同释空圣一道隐匿混沌。
犁耶泥听如海说去了琉璃净土,大喜道:“师尊可曾面见毕迦祖师?祖师可有训示降下?”
如海摇头道:“许是老僧福薄,无缘得见祖师。”
犁耶泥心道:若非您老人家整日饮酒吃肉破戒,毕迦祖师如何会不见?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只能干着急。
如海笑道:“虽然无缘见过祖师,不过却得了他老人家一句话。”
“什么话?”
犁耶泥和毗沙卢异口同声的道。
如海双手合十低眉顺目,道:“缘起无自性,一切法无我。”
“啊?”
缘起无自性,一切法无我,可以说是浮屠一切法之根本。阐述金刚、胎藏两部曼陀罗尼所有殊胜,凡浮屠弟子修持无不时长念诵,牢记在心。
毗沙卢琢磨一会儿,仍旧是摸不着头脑不明其意,对如海道:“师叔法力精深,可曾明悟祖师真意?”
“法力精深有个屁用?”
如果指着毗沙卢道:“法力精深就能明悟禅机妙理,老僧早就飞升天外去了,何必还在这里受苦?”
“如果师兄法力修为还在我之上,你回去问问他啥时候飞升,我好提前准备,等他拉我一把!”
毗沙卢连忙陪笑告罪:“师叔恕罪,是弟子妄言,妄言!”
如海仍不解气,拍着肚皮道:“你自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我亦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我这脑满肠肥满肚子油水,能比你聪明到哪里去?”
他把肚皮拍的啪啪作响,好似拍在毗沙卢脸上一般。毗沙卢只是苦笑不已,更不敢再多说一句。
犁耶泥知道如海脾性,忙转开话题:“毗沙卢师兄也是一时口快,赞誉师尊禅理法性,师尊莫要动怒!只是如今沈小兄弟受弟子之托,去丘流探听虚实。弟子同他断了感应,该如何是好?”
如海冷哼一声,笑道:“我金山寺的舍利可是这般好下肚的?暂且静观其变,若真是九凤龙盗取舍利,只怕过不多时那佘利娜就该渡劫,成就魔王。”
“前日里为师收到阿难那小子传回来的讯息,他如今正在丘流国内,亦从那小朋友处知道了舍利被盗之事。为师让他莫要贸然行事打草惊蛇,先看看动静再说。”
如海扭动身躯,从袖筒里抓出一只肥的流油的烧鸡,狠狠咬了一口。
“她吃我一颗舍利,便还一颗给我。至于是大德舍利还是天魔舍利,老僧也不挑拣,囫囵补足了数就是!”
毗沙卢抚掌大笑道:“妙哉,师叔好一招静观其变,好一招釜底抽薪!佘利娜偷盗舍利。妄图修成天魔舍利进阶魔王,咱们偏要在她成道之后收回舍利,叫她来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言罢伸过手去扯下一条鸡腿,笑道:“师叔莫要吃独食,且分润弟子一些。”
前文曾言,天魔弟子若要修成天魔舍利进阶魔王,非得转化吸收一颗浮屠大德舍利不可。佘利娜若是以旁的法门证道魔王,浮屠也没有任何理由干涉,只是她若修成天魔舍利,无论所用的是否是金山寺丢失的舍利,都无所谓了。
坏一舍利子,等杀一大德。
所有浮屠弟子都有护卫舍利之责,就算如海不出手,只要佘利娜渡劫成就天魔舍利的事情泄露出去,也会有其他浮屠高手伏魔卫道。介时击杀佘利娜非但义不容辞,亦是正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