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道友坏我山门,欺我护洞灵木!”
大柳树刚投入门户之中,里面就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且是得知了大柳树的遭遇,威严中带着几分嗔怒。
话音落去,一道清光自门户中飞出,化作一个面目清秀的中年道人,怀抱拂尘脚踩一团乌光,怒视沈彦秋。
道人有四十几许年纪,须发灰白,头上勒着一个金灿灿的发箍,三缕长须过胸,八卦法衣罩体,端的是仙风道骨。
只是浓眉倒竖,双眼微眯,一脸怒气的看着沈彦秋,显然愤怒已极。
任谁好端端的在洞中修炼,无故被人打破山门洞府,恐怕都没有好脸色。
沈彦秋负手而立,不打稽首也不行礼,只是平平淡淡的问道:“你就是清华道君?”
“竖子无理!”
道人见沈彦秋如此倨傲,喝道:“我把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怎敢欺我山门,伤我灵木?”
修行道虽然没有凡俗的礼数,但也不是随心所欲随性而为,纵然是兴师问罪,也要讲个所以然,弄个章程出来。似这般你来我往的分辨几句,把事情说个清楚摆个明白,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打才是正理。
只是沈彦秋凡心未脱,听闻这道人生取人心祭炼妖法,哪里还有心思同他废话?就是他此时愿意放弃自家打算,沈彦秋也没有绕过他的念头。
“打的就是你!”
沈彦秋确定了道人的身份,一腔怒火便再难遏制,欺身上前一掌当胸拍去,手心里寒光闪烁,却是捏了一道压缩起来的北极神光剑剑气,只等击中道人瞬间爆发,炸他个千疮百孔才好。
这一掌虽然法力雄厚,但修士对阵除了炼体士近身肉搏,以兵器拳脚逞威之外,炼气士极少会单独使用法力对战。
法力只是推动神通道法的根本,若是仅仅使用法力就能克敌制胜,又何必费尽心思去修炼神通,炼制神兵法器?
清华道君对沈彦秋这一掌嗤之以鼻,倒是掌心里那一团闪烁寒光让他心生提防,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修士,敢打上门来必然有所依仗。
清华道君不敢怠慢,手中拂尘一甩,一张金光四溢的八卦图横推过去,八个卦象轮流射出一道金光,力量极大。沈彦秋身形受阻不能进前,抖手将寒光引爆,飞射的寒气和八枚卦象同时消散。
八卦图余势不衰横推过来,沈彦秋将太阴炫光镜一翻,正正的对了上去,镜面上对应八极冻气的八角正对上八卦图的八个卦象,“哄”的一声闷响,两人都被爆炸的气浪推的后退几步。
清华道君拂尘左右一摆挥手隐去洞府,将身一纵跳上高空。底下山神慌忙趁着大柳树根系抽离,重新引动地脉灵气的变化,纳入自家掌控范围。
沈彦秋一晃身紧跟其后。
道人虽然看上去一副仙风道骨得道高人的模样,就连出手也是拂尘飘飞八卦闪耀,然还要借助法器飞行,一身气息虽然飘渺不定却没有金丹修士的压迫感,鹤星恫推测他多半也还在筑基境界。
鹤星恫想要上去助沈彦秋一臂之力,又担心清华洞中还藏有什么小妖小怪,山神忙于收拢地脉灵气,只怕应付不来伤了方天震,便没有飞身上去。
看来南极之行务必要尽早完成,无论如何也得帮这小子筑成道基,否则关键时刻还要分心于他,实在棘手。
沈彦秋紧跟着清华道君上了高空,掌心红芒吞吐正要出手,却被清华道君叫住。
“我与道友素不相识,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道友为何下此杀手?”
清华道君心中隐隐猜出沈彦秋的动机,倒是又觉得莫名其妙,也不想和一个同阶的修士为敌,便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沈彦秋冷冷的道:“既身为修士,当上体天心,以慈悲为念。你以五百小儿心肝炼药,此实乃魔道手段!人人得而诛之!”
清华道君闻言,哈哈大笑道:“道友此言大缪!我辈修士修仙问道致力跳出生死藩篱,求得不就是不老长生,逍遥大千吗?贫道所为只是辅助长生的手段而已,区区五百小儿,便如田中稻草,割去一茬又一茬,不过数年之间便又补足。道友一身修为已入真流,如何还放不下俗世之心?”
“贫道今日食五百儿,来日得成大道,还他五千儿如何?”
确定沈彦秋的来意,清华道君连连摇头哭笑不得。
修行道向来奉行弱肉强食的法则,洞天福地,名山大川,亦或是强大的功法、顶级的法宝法器,都掌控在顶端的那一群人手中。旁人并非没有觊觎之心,只因形势比人强,自家就算侥幸得到一件,也没有能力护得周全,甚至还要把性命搭进去。
强者恒强,弱者努力攀爬,并非一定要成为强者,更多的弱者只是想拉进同强者之间的距离,不再只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性命之不存,万物之不就也。
说什么上体天心,说什么慈悲为怀,这些话只是站在高处看风景的人,百无聊赖时的随口感叹罢了。
倘若一个修士终日为了生计发愁,既没有高明的功法提升修为,有没有趁手的法器护持自身,寿元将尽也不能提升修为增加,或者找到延寿的灵丹妙药服用,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摆弄什么高雅、慈悲?
莫说只是五百小儿,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是一城几十万性命,也不过如此。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啊。
修士,远比凡人更惜命。
看这小子年岁不大,修为却不弱,想来是某家大派的核心弟子,没吃过散修餐风饮露的苦楚,一个个只把“替天行道”、“降妖除魔”拿来标榜,恨不能一己之力横扫天下魔道,立万世不拔之功业。
清华道君修行时日不短,到如今也只有筑基后期的境界,而且之前行事心狠手辣,做下不少杀孽,唯恐渡不过四次天劫,这才铤而走险以生人炼药,增加渡劫的几率。自然不愿为了几百小儿将其得罪,扯出他背后的师门长辈出来,这才一忍再忍,将姿态放低,同他讲起道理来。
无论是妖族也好,还是魔族也罢,便是许多心性扭曲的人族修士,也圈养着许多凡人城池,将凡人当做血食、人元大丹来服用,也不见有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打上元魔山和自在魔宫去。
我不过用五百小儿炼药,还跑到比丘国这种偏远的地方,你还打上门来坏我修行,真当我是软柿子好捏不成?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是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清华道君。
沈彦秋皱眉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任你如何花言巧语,今日也休想善了!”
清华道君怒道:“你这小子好没道理!既有这想法,为何不去元魔山降妖除魔?为何不去自在魔宫和黄花观替天行道?那些大妖大魔伤的人命哪个不是我十倍百倍!”
沈彦秋亦怒道:“强词夺理!人吃野兽,野兽吃人,本说不得孰对孰错!来日我若有那般道行,自然也要行斩妖除魔之事!你炼药修行也就罢了,恨只恨你身为人族,却和妖魔一般草菅人命,把自己族人当做田中稻草!今日我不为天道,只卫人道!”
伸手一指,玲珑火云束直冲上去,朝清华道君拦腰缠绕,同时又放出一道寒冰破灭圈自上而下套将过去,不求能够控制清华道人,只求迟滞他的速度。
果不其然,清华道君脚下踩着的那团乌云宛如活物,伸出无数触须瞬间将他整个下肢缠绕包裹起来,整个人身体柔若无骨,蚯蚓一般扭了几扭,轻松的躲开玲珑火云束和寒冰破灭圈的封锁。
而且那团乌云速度极快,比之沈彦秋的丁火掣金轮也不遑多让,闪电一般在空中腾挪位移,玲珑火云束和寒冰破灭圈穷追不舍,也只能跟在后面吃灰,连身也不能近。
清华道君岂是能吃亏的人,断然不会任由沈彦秋出手只顾着躲避,伸手从怀里掏出四杆三角小旗子望空一抛,便化作一座白骨嶙峋的惨白旗门,挡在两人中间。
四面旗子都只有巴掌大小,内里绣着形貌各异的骷髅,就连旗杆也是用细长的骨头打磨而成,方一出手就隐匿空中,化成一座旗门阵法,每一杆旗子都化成一个手持武器的巨大骷髅,镇守旗门四个方向,无论沈彦秋从哪个方位冲击,都被阵法拦住不能靠近。
清华道君将身一晃投入旗门之中,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人道?你有多大法力,敢称人道?人道讲求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你若有本事,便入我阵中一较高低。否则莫说五百小儿,就是这一城十万生灵,我也尽数杀了,炼一炉丹药出来!”
底下山神听得此言,就连手头操纵地脉的活计也缓了缓,纵声高呼道:“道友还请全力出手,务必斩杀此獠!断不可让他害了全城人的性命啊!”
他一身神力皆从香火供奉而来,若是满城信众都被清华道君屠戮,他这山神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过不多久也要神力消散,魂魄归于六道转生。
沈彦秋将太阴炫光镜顶在头顶,雪白镜光将自己罩个严实,手中扣着水火锋,脚步一动昂首进了白骨旗门。
“今日便教你输得心服口服,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