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南仿佛看着一群垂死挣扎的蚂蚁,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
以他天下第一的实力,杀死曹振这些人确实没有任何难度。
他儿子剑丞拗不过他几次三番要求,不但私传了他,一些无量剑宗的剑气运用手法,还利用自己的选取剑器的机会,为他从藏剑窟选取了一对剑器,灵峰雪隐。
无量剑宗传承的剑器,在没有找到自己真正的主人之前,会像一粒石子一样深埋在剑冢、藏剑窟和六道剑崖,永远不会显露自己的力量。
所以剑丞才会看走了眼,把灵峰雪隐当成普通的剑器,送回五洲世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明目张胆的送回去,而是用了最麻烦最不合理的方式,托镖。
剑丞不清楚灵峰雪隐这对剑的力量,托镖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剑归南更不可能知道。无量剑宗是修行道最强的剑道宗派,一柄法剑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
所以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不能让无量剑宗这四个字被更多人知道。这是当初剑丞被无量剑宗收录时,就和他定下的规矩。至于丢失的剑器,他嘴上把剑丞的师兄排除在外,实际上他最怀疑的就是他。
从修行道进入五洲,剑器就是剑丞的师兄带来,到振威镖局托镖的也是他,只有最后经手的才是自己。
振威镖局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实力,解开那几道符箓的封印。就是他如果没有剑丞提前告知的解开方法,他的先天真气也无法撼动这几张符箓。
这件事以后交由儿子处理吧。
但是振威镖局的这些人,和这个圆脸的小胖子,只能自己动手解决了。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在得知必死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两种对比极端的反应。要么就是完全放弃挣扎抵抗束手待毙,要么就是既然必死,也就忘记了恐惧,释放出比平时更加强大的力量。
很显然,老吕他们是第二种,而曹振却不是。
但曹振是个有血性的武者,骨子里埋藏的不全是懦弱,否则他也练不成把内力转换成先天真气的地步。
只是人站的位置越高,就越是惜命,曹振作为振威镖局大分号的总镖头,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拼命纯属无稽之谈。
哪怕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们都会一拥而上,寻找杀死剑归南的机会。可惜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剑归南的实力,绝不是他们这群人用人数就可以改变结果。
剑归南每一步都像踏在他们的心头,巨大的心脏跳动声随着脚步一起一伏,他们的气血运转到极致,心跳声连成一片,如同战鼓轰鸣。
老吕率先顶不住压力,大喝一声抓起一个装鱼的长盘做刀,一刀劈向剑归南面门,身后的几个趟子手平时同他配合最多,也都跳出来拿着长盘圆盘同时进攻剑归南周身。
曹振带来的几个镖师身手也都不弱,走镖也比老吕他们这群人经验丰富的多。虽然不能带着刀枪入厅,身上却都常年随身带着软鞭软剑,飞刀暗器这类的东西。袖筒里也都藏着淬毒的机簧弩箭。
这种东西,哪怕是在自己家里,也基本上都是从不离身的。
有老吕几个打前手,这几个镖师超水平发挥,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把身上所有的暗器都打出去。
剑归南云淡风轻的缓步向前,并指如剑随意的挥了挥,老吕他们手中的银盘便无声无息的分成两半。几声哀嚎过后,老吕他们的手指和小臂掉落一地,切口平滑如镜,鲜血都没有立即涌出来。
那些镖师发出的暗器几乎同时赶来,剑归南赶苍蝇般一甩剑指,碎成无数块的暗器碎片疾速倒飞。饶是曹振见机的快,把手中十八节软鞭舞的密不透风,还是慢了一拍,老吕他们首当其冲被碎片打成筛子。
碎片余势不减,把来不及躲闪的两个镖师穿透打死,随后撞在曹振的鞭网上。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曹振虎口开裂血花飞溅,带着剩余的两个镖师快步后退,总算是泄去了碎片强劲的力道,保住了性命。
只是一个照面,剑归南闲庭信步的两个动作,就几乎把在场的十几个人全部杀死,要不是曹振也有先天真气的修为,全力保住了两个镖师,这一下就死绝了。
方天震抓着赤炎枪头,傻了一般呆立原地不动,却错开了和曹振他们的位置,本意是划清界限,让剑归南放他们一马,谁知道竟因此躲过了必死的一劫。
曹振两臂不停的抽动,整个手掌已经全部烂糟糟的血肉模糊,几节鞭身都嵌进肉里。
三人紧紧相依做防守姿态,六只眼睛里却如死灰一般昏暗。
就算同样是把内力转化成先天真气的高手,在剑归南面前曹振就连他随手一击都无法承受。
这就是天下四绝的力量,无敌的剑圣。
曹振大口喘着粗气哀求道:“今日之事晚辈立誓,绝不同任何人提起半个字!剑圣大人何必赶尽杀绝!”
剑归南一摇头,慢慢说道:“多说无益。曹镖头莫怪老夫手辣,有这么多人一起,黄泉路上你们也不孤独。能死在老夫剑下,也算是你们的荣幸。”
“叮!”
剑归南一扬手,正要把曹振和方天震几个杀死,忽然一柄长剑从天而降,屋顶却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笔直的悬空竖在石板上。
三尺长剑立在石板上,只刺进去一点点剑尖儿,银亮的剑身抖动着嗡嗡作响。
剑归南心里一惊,环顾左右不见有人,扬声叫道:“哪位高人和剑某开这样的玩笑?还请现身相见!”
他的实力已经是五洲绝顶,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边,他又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和他儿子剑丞一样的修士。
“大梦谁先觉,醒来我自知!”
屋顶上虚空一晃,凭空掉下一个人来。
像是喝醉了掌握不住身形,那人一下子压在直立的长剑柄上,如同一滩烂泥一样被剑柄顶着后腰,身子弯成反弓状,四仰八叉的,双脚和后脑勺着地。
他穿着一身补麻破烂的衣服,上面满是各种各样的补丁,就连鞋子上都破了几个洞,露出脏兮兮的袜子。
手里抓着一个红皮大酒葫芦,美美的伸了个懒腰,又“咕嘟嘟”的抽了几口,这才心满意足的直起身子。
只是他两脚尖点地,从小腿到大腿,再从大腿到腰身,整个人如同一根面条一样分段直立,倒把剑归南和曹振他们几个,看的目瞪口呆。
那人摇摇晃晃的挺直身子,还有些醉眼朦胧的四下扫了两眼,猛的一拍脑袋,立即清醒过来。
“哎呀,这可真是贪杯误事,贪杯误事啊!”
他打开葫芦塞对着长剑,想了想又咕嘟嘟灌了几大口,这才心满意足的把长剑收了回去。
“敢问可是剑宗前辈驾临?”
藏剑于酒葫芦,这是修士才能有手段!
剑归南笑的很谄媚,可能因为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过,面部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那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咳嗽了几声,整理整理衣服,又伸手把脸一抹,顿时换上一副仙风道骨,得道高人的模样。
“尊驾好大的杀性……以气御剑也好,以剑驭气也罢,不过是修行的助力手法而已。这剑气两御之法若是不能定住心性,一味滥杀,必会伤了你的根本。贫道观之,你胸腹几处大穴有些淤堵,便是此因。”
他抖手抛出一颗丹药:“此药活血化瘀,尊驾服之再静养半年,可消身上隐疾,或许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剑归南修成先天真气多年,只因小世界天地法则,和自身功法的限制,根本没有渡立真劫成就筑基的可能,只不过寿命比普通人绵长许多,不到寿元耗尽那一天,就能保证一生无病无灾,这是先天真气的妙用。
此时听言非但能消除隐疾,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剑归南大喜过望!
他听儿子剑丞说过,五洲世界能达到的极限,就是先天真气境界。想要更进一步成就道基,只有脱离五洲进入修行道才行。
剑归南躬身双手接住丹药,没有立即服用,只是堆着笑恭敬的道:“多谢前辈赐药!敢问前辈此来有何吩咐?归南愿不遗余力为前辈效劳。”
“老师炼剑需要几味灵药辅佐,倒有一味药,只有小世界才有。贫道多方打探。听说尊驾手中有一枚浣星草,贫道特来相求。”
“浣星草?”
那道人又道:“该是叫法不同,是贫道疏忽了。”
便把浣星草的模样同剑归南细细一说,剑归南恍然大悟道:“前辈说的是九叶青藜!晚辈手中确有一株,这便叫人取来!”
那道人点点头,又说道:“无妨,贫道等一会儿就是。只是有件事情,还要和尊驾打个商量。”
“前辈折煞归南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归南莫敢不从。”
“尊驾先天真气充足,离渡劫筑就道基也是不远,却也算的上我辈修行中人。理当上体天心,莫轻造杀戮毁坏道行才是。贫道有一折中之法,尊驾可愿一试?”
“贫道手中有一小术,可将这几位的记忆洗去,今天的事情他们便如未曾经历,也永远不会想起来。尊驾便给他们一条生路如何?”
“但凭前辈吩咐,归南无有不从。”
话说到这份上,剑归南怎敢说个不字?
那道人点头呵呵一笑,屈指对着曹振几人一弹,他们三个目光便昏沉呆滞起来,而后两眼一闭昏倒在地。
“尊驾安心,今日发生之事,已被贫道施法洗去,再无想起来的可能。过些时间他们清醒之后,尊驾再送他们下山就是。”
剑归南点头称是,扭头看着方天震道:“那这小子……”
那道人又笑道:“这小子嘛,倒是个练剑的材料。看情形也不像是尊驾的门生弟子,贫道有意带他回山,面见老师再做安排。”
这时剑归南安排取浣星草的人,一路小跑进来,弯下身子双手捧过头顶递到道人面前。
“小朋友,跟我走吧!”
道人收了浣星草,一晃葫芦喷出长剑,把他和方天震一裹,说了声再会便化光而去。
剑归南恭敬的对着剑光躬身拱手施礼,直到光芒散尽,这才收了笑容皱起眉头,紧紧顶着曹振三人。
就这么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摇摇头叹了口气,把那颗丹药塞进嘴里,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