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大!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我都饿的顶不住了!”
“你着急个屁!”
被喊做老大的中年男子,黝黑的脸上胡子拉碴,右眼上带着一个漆黑的眼罩,上面油乎乎的满是泥垢。倒拎着一把破旧朴刀,上身只披了一块洗的微微发白的破布,自肩膀斜拉下来裹在腰上,充做上衣。
他紧靠着一颗合抱粗的大树,扭了扭身子紧紧裤腰带,“啪叽”吐了一口干瘪的浓痰,把两片翠绿的草叶子粘在一起。
“我不也半天没吃饭吗?”
他也没有起来的意思,半眯着独眼有气无力的道:“有件事希望你们搞清楚,咱们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强盗了,抢劫这门手艺是个技术活,不是之前砍柴打渔那么简单。”
头前喊话的枯瘦男子,缩头缩脑的嘟囔了一句:“砍柴打渔那么简单,你还不是一样也干不好……”
“你他娘……所以我才转行干强盗了嘛!”
老大剩下的独眼睁开一条缝,有些阴冷的瞥了枯瘦男子一眼:“你要是觉得砍柴舒坦,现在赶紧回去,我可不拦着你。”
旁边几个黑脸汉子,一看就是常年在庄稼地里做活的,头上包着脏兮兮的头巾,身上的短褂也是破破烂烂满是补丁,有的手里拎着镰刀,有的提着锄头。还有两个倒是把铡猪草的铡刀卸了下来,可是既提不得也扛不动,只好抓着把手拖在地上。
“哎哟我说老大!您他娘的就行行好,咱都在这等了好几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啊!你再不换个地方,咱们就会成为第一批饿死的强盗!”
这家伙身材魁梧雄壮,就是一脸呆相看上去脑袋不太灵光。几个人当中,也只有他敢回嘴骂这个老大,不过还没忘了要尊敬老大,只得连敬带骂一起,来了个您他娘的。
拖着铡刀的小个子把刀往地上一丢,指着茂密的森林道:“我说,咱们可是强盗,又不是山贼!这树林子连条路都没有,傻子才会往这里面钻吧!”
老大轻蔑的瞥了小个子一眼,吊着嘴角不屑的骂道:“你懂个球!这事儿老子可是下了血本,从王东那个老家伙嘴里掏出来的经验,这老王八喝了我一坛酒呢,你们懂个啥?有这功夫抱怨还不如瞪大眼睛给我盯紧点!”
一直在树上负责望风的家伙,折了根树枝砸下去,激动的道:“你们几个夯货!快闭嘴别吵了!来生意啦!”
大家都是头一回做强盗这份非常有前途的技术活,之前关系都不错,彼此之间还没有形成严谨的上下级制度观念。
一听说来生意了,正蔫不拉几无精打采的新晋强盗们,一个个都来了精神,抄起手中的家伙顺着树上那个指的方向看去。
“难难难,道更玄!”
“生平不羁摒道缘,止若长眠九尺田。”
“世人不识长生客,只把金丹作等闲。
来人也不知道是从哪边的小树里林钻出来的,一身干净的纯色青衫,手里抓着几个常见的野果子,且歌且走。
众强盗的视线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也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是听声音像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望风的精瘦汉子从树上溜下来,从背后抽出一柄一尺来长的杀猪尖刀,小心的凑到老大跟前,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听这小子嚷嚷的像是武功秘籍啥的,别是个练家子,这一票咱们干不干!”
等了几天就这么一单生意上门,下一次再碰上,还不知道要等几天。几个人都舍不得放掉,巴巴的看着老大。
“别着急,等走近了再说!”
老大打几个手势招呼大家埋伏起来,提着朴刀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一丈远。
来人似乎兴致颇高,一会儿摘几个果子一会儿拔几株草药,也不见他放在哪里,这边到手那边就消失了。磨磨蹭蹭的总有一刻钟的功夫,来人才晃悠到众强盗包围圈的入口。
“呔!”
老大猛的蹦出来,朴刀一指来人,放声大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不等来人做反应,提朴刀往地上一划,在两人之间拉了一条线:“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说完这几句经典台词之后,老大恶狠狠的叫道:“要是牙齿了蹦出半个不字,哼哼……怎么着兄弟们?!”
众强盗龇牙咧嘴的吼道:“还能怎么着?管杀不管埋啊!”
来人把两手一摊,乐呵呵笑道:“诸位朋友请看,贫道也是两手空空,也没有黄白之物随身,还请诸位朋友行个方便,放贫道过去如何?”
老大一听他以贫道自称,心里就打了个突突,不会这么倒霉吧?
修行道虽然凡人基数很大,也有凡人居住在修士的城池和宗门之中,但是绝大多数修士都不会在凡人面前轻易显露法力。这些边野的小山头,也基本没有修士会选择构筑洞府,同在一个修行道里生存,也是仙凡两个世界。
修士和凡人活动的区域有很大分别,但是修行道的凡人对修士却一点也不陌生,行走天下来感悟境界,积攒功德的修士也有很多,都说他们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在人世间斩妖除魔。
这老大花了一坛酒的代价,从老前辈王东嘴里套出来的宝贵经验,其中就有几个不抢之说。
老弱妇孺不抢,单身夜行不抢,丧嫁不抢,行医摆渡之属不抢等等,这个规矩就叫做盗亦有道。
喝到最后,王东一只独眼已经迷蒙的一片浑浊,言之切切的道:“切记最重要的一个不能抢……真到没办法的时候,谁都可以抢,唯独修士那是想都不要想!”
他指了指瞎掉的右眼。
“用一只眼睛换一条命,我都觉得我赚大了!你小子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老大把朴刀往地上一扔,不知所措的在身上又搓又揉,然后一拱手笑眯眯的道:“哈哈哈,这说的哪里话,咱们是跟仙长您开玩笑呢!不信您瞅瞅!”
他一指身后的几个小弟:“您看咱们哥几个都是庄稼人,这两个是种地的,这几个是养猪的,可都是实诚人啊!”
这老大也算是对得起自家兄弟,从王东那里探摸来的经验一点都没私藏,几个人都一清二楚。
见来人自称贫道,身上干净整洁,年纪也这般年轻,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这时就连老大都把朴刀丢了,众强盗哪里还看不出蹊跷,齐齐点头:“对对对,俺大哥说的没错,俺们可都是庄稼人呐!”
来人摸出一个野果子递过去,对着地上的朴刀努努嘴:“那你这把刀?”
老大忙不迭双手接过野果,惶恐不安的道:“这个……啊哈哈,这个是砍柴用的,俺们村子都惯用这种柴刀!”
来人无所谓的笑道:“好吧,说不定你们的风俗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呢,贫道也就不多问了。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啊?”
几个强盗心里同时一咯噔,膝盖一软齐刷刷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仙长啊仙长,俺们可一件坏事儿都没做过啊!就这回……啊,就这一回,那也是想做也没敢做啊!您大慈大悲饶了俺吧!”
来人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贫道何时说过要对你们不利了?只不过是问问怎么称呼罢了。算了,你们要是不放心,贫道就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袁无心,来自参天城,几位可曾听说过吗?”
这年轻的青衫道人,正是从凄凉洞出发前去魔山观礼开皇大祭的沈彦秋。
众人齐齐摇头。
参天城什么的,根本没听说过啊!
“现在几位可以说说了吧。”
老大憨笑着挠挠后脑,道:“这大毛二狗的俺就不说了,王东那老小子给俺们起了几个新名字,俺给仙长说说。”
他们几个一共六人,都是一个村镇不同的行当出身,只是彼此相识多年,互相之间往来密切,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按照这老大说,那个叫王东的给他们取的名字,分别叫做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身本忧,意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