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原来你的“芳讳”,是一个“莹”字?
吴知古赶紧偏过身,手中已是一方素帕,轻轻拭了拭眼角,然后转过来,对着小郎君微嗔道,“看你,天时也不甚热,怎就走出了一头汗?过来!”伸出手,以素帕替小郎君拭汗,脸上满是长姊如母的温馨笑意。
小郎君自然见到了吴浩,“这位是——”
吴浩抬手一喏,含笑说道,“某姓吴,名浩,表字长风,平水乡人氏,仲春游园,邂逅知古先生,劳动玉趾,指点某瞻仰放翁手迹,幸甚!”
小郎君眼睛一亮,“你是吴将仕!我听过你的事迹!你免欠减租,大伙儿都说你是佛子呢!”
放下食盒,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唱个肥喏,“小姓赵,双名与莒——上草下吕的‘莒’,无表字,见过将仕!”
赵与莒?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而且……好像是个挺要紧的名字?
呃……呃……咋死活想不起来了?你妹呀!我这个不读书……读书不求甚解的家伙!
吴知古看了吴浩一眼,脸上并无任何讶色,看来,确实之前就已听过吴将仕的名号事迹啦。
吴浩犹苦苦思索:与莒,好生僻的名字,莫说普通人家,就是一般的书香官宦,也不大会用这样的名字吧……
吴知古转回赵与莒,“这是甚呀?”
赵与莒蹲下,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说道,“母亲晓得,姊姊但凡进了这个园子,没三二个时辰不会出园,自己也未必带备什么吃食,就做了些点心,叫我赶紧送过来,嗯,还有一小瓶清酒……”
吴知古笑嗔,“姨母总是这样,哪里就饿着了我呢?”
吴浩心说,当年,陆游邂逅唐琬,琬夫赵士程风度极佳,晓得妻子前夫亦在此园,即命仆人以唐琬名义致送酒食于陆游,盛装酒食的,应该也是这种食盒……
脑中亮光微闪。
嗯?哪里闪亮了呢?
赵士程……姓赵……赵士程是宗室,还是近支……赵与莒,也姓赵,名字又如此生僻……宗室起名,最爱用生僻字……莫非,这个赵与莒,也是宗室?……
一道闪电游龙般划过夜空,整个脑海,豁然敞亮,我想起他是谁了!
不错,赵与莒,也是宗室!
宗室本身没啥稀奇,太祖、太宗以降,十几个皇帝,十好几代人了,宗室这样物什,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其中有正经封爵、正经职位的,只是少数,大多数,闲散投置,与平民无异——包括这个赵与莒。
可是,这个赵与莒,又与其他任何一个宗室不同,他是——
欸,他是当世最大一件奇货啊!
“奇货可居”的那个“奇货”!
何以如是说?
这是因为,在原时空,他是——哦,应该说,他将是——大宋的下一任皇帝——
宋理宗!
吴浩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老子的运气,真真没说的!现在,就看老子能不能真正“居”到这件奇货了!
不,不是能不能,是必须能!必定能!
然而,此时此刻,赵与莒距离皇帝的宝座,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论“顺位”,他一个没有任何爵位、官职的远支疏宗,打临安排队到琼州——打杭州排队到海南岛,都轮不到他。
另外,原时空,他之得以入继大宝,有着极大的偶然性,这个偶然性大到什么程度呢?天气预报今天有雨,但雨没下起来;或者预报中雨,下的是小雨——即便变化如此之小,他都会与皇帝宝座失之交臂!
原时空,那位负有挑选潜在皇储人选使命的余天锡,就是因为避雨,才会偶遇赵与莒,没有那场雨,啥都无从谈起。
因为吴浩的穿越,历史已不可能不发生变动,蝴蝶效应传到赵与莒身上,会发生多大的变动?
更何况,吴浩这个最大的变量,已经直接和赵与莒发生交集了。
本时空,还守株待兔,指望着余天锡“雨遇”赵与莒?
不!这个概率,太低、太低、太低了!
那,本时空,指望什么?
指望老子呀!
电光火石之间,吴浩已设定了一个近乎痴人说梦的目标——老子要把赵与莒送上皇帝的宝座!
不如此,何谈“奇货可居”?
首先,老子要把他变成皇储的候选人——时不我待,不在今年、就在明年了!
……
他还在电光火石,另边厢,赵与莒已经打开了食盒,吴知古一看,再次笑嗔,“这许多!哪里吃的了啊?”
就在这时,“咕咕”的异声响起,吴知古、赵与莒不由转头,目光聚在吴浩的肚皮上。
本来是尴尬的,而事实上吴浩也不真饿,他正心潮澎拜,哪里会有饥饿感?这几声“咕咕”,纯属“神经性反应”。然这个反应来的恰到好处,吴知古抿嘴一笑,“好啦,似乎也不算太多——这些点心,有去处了!”
于是,所有点心,除了一小半给了阁外的杨奎和小鬟,其余大半,都风卷残云般进了吴浩的肚子,包括那一小瓶清酒;吴知古这位正主,不过就用了小半块点心。
吴浩拍拍肚子,向赵与莒声一喏,“请教府上地址?改日,我要登门给伯母磕头,一是致谢,二是谢罪——她老人家做的这些点心,本不是给我吃的呀!”
吴知古“噗嗤”一笑,随即偏转身,拿手背掩住了口。
巧笑嫣然,兼以一身道装的“制服诱惑”,真正美艳不可方物!
赵与莒还礼,亦笑,“不敢当,就是虹明桥下的全保长家——全保长是俺姊弟的外祖父。”
很好,如此一来,这条线,就算结结实实的搭上了,你们姊弟,哪个都逃不出老子的五指山!
欲擒故纵,今日的分寸,就到这里了,我也不必问吴知古的道观是哪一座——如是,太着痕迹;反正,从虹明桥下入手,啥都有了!
于是,“叨扰贤姊弟已经太多了!前几日,先君托梦,要我替他做几坛功果,日入之前,我要赶到云门寺去,这就别过了!”
“日入”即酉初,下午五点。
吴知古、赵与莒对视一眼,脸上都微露异色。
吴浩有些奇怪,“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赵与莒笑道,“没有不妥——是太巧了。”顿一顿,“姊姊住持的宫观,曰‘远岫观’,就在云门寺内。”
啊?
吴浩愕然。
什么情况?这个云门寺,不但同摩尼教勾连在一起,寺内,还有个道观?
三教合一啊?
当然,同一寺庙,不论释、道,神职人员,有男有女,并不稀奇,功课、起居,只要彼此分开来就好了。
赵与莒晓得吴浩的疑问,看了吴知古一眼,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个……一两句话,还真说不清楚……”
吴浩反应很快,向吴知古一揖,“真是巧!我还不晓得往云门寺怎么走呢!要再劳烦知古先生引路了!”
吴知古不说话,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出园之后,吴知古主仆乘车,吴浩主仆和赵与莒骑马。
一路上,谈谈说说,是个很好的同赵与莒交流的机会。
这是个谦逊、有礼、好学的小伙子,也不失少年人的活泼和灵性;相识第一日,不能谈的太深,但吴浩旁敲侧击,也获得了不少重要的信息:
吴知古与吴浩同龄,二十二岁,寡居后入道。
这位表姊,自小对赵与莒两兄弟照拂备至,真正长姊如母,而且,赵氏兄弟的蒙童,也由表姊完成,赵与莒对她的感情,可谓胞姊不能过。
吴浩下定了决心:
老子一定要将这个小寡妇拿下!再紧紧的捏住了!
不仅仅因为美色,更重要的是,吴知古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对赵与莒影响力最大的一个人了。
弟弟是奇货,姊姊也是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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