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极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但他十分清楚一个道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于是强作镇定,寸步不让地与之对视。
李客卿被少年这么一挡,这才注意到少年胸前那两个金灿灿的司法二字,联想到少年的身份,李客卿心惊肉跳,急忙躬身行礼:“小仙李昂,拜见二位仙官大人!不知仙官大人有何吩咐?”
“你在发抖?”
少年仙官饶有兴味地缓步围着李客卿转了一圈,然后轻轻拍了拍李客卿的肩膀说:“慌什么?本仙官只不过是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便想问一问你,不必如此紧张!”
李客卿被拍的腿肚子发软,结结巴巴的不敢抬头:“是、是,仙官有什么话尽、尽管问,小、小仙一定知无不言!”
“很好!”少年仙官面露赞许。
苍河出言打断:“不必问了!”
少年仙官抬眸,眉头几不可见的轻皱了一下:“苍城主这是何意?莫不是害怕谎言被戳破,想公然阻挠本仙官办案不成?还是……”
“够了!”
韩宫突然开口,冷着脸朝少年仙官飞过去一记眼刀子:“染染染,注意分寸!”
“师兄!”
感受到韩宫眼神里的警告,染染染撇撇嘴把脸转向一边,神情不满地小声嘀咕:“哼!难得有机会下山,遇到案子还不让查!真没劲!”
“韩兄莫恼……”
苍河扯了扯苍白的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来:“韩兄,这位小仙官性格直爽又一心为公,年纪轻轻便有了真仙修为,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真仙?
剑无极蹙了下眉,这小子既有背景,又有能耐,难怪行事如此乖张,怼起人来半分情面都不讲。
“惭愧,那是我师弟染染染,都怪我平日疏于管教,让苍兄见笑了!”韩宫扯了扯嘴角,表情很是无奈。
“怎会,少年人嘛,正当玩闹的好时候,倒是韩兄,待他未免过于严厉了些!”苍河这话说的很是大度。
“就是!”
染染染难掩一脸傲色,环着手臂睨了苍河一眼:“不过……,别以为有师兄护着你,再奉承几句好话,就能糊弄住本仙官,身为司法仙官,今日之事,本仙官势必要一查到底!”
“闹够了没有?你再敢口无遮拦浑说一句,我即刻送你回宗门!”韩宫是真的被气得想扶额。
唉,他这个师弟平日里仗着有师尊宠爱,总是惫懒不肯好好修炼,见天的就只会四处闯祸,三天两头就有同门跑来告状,在同辈当中那叫一个人嫌狗弃,除了师尊和宗门长辈,也就他这个当大师兄的能管束一二。
这次染染染私自偷跑下山,碰巧被韩宫逮个正着,本想把人送回宗门关禁闭,但架不住染染染眼泪汪汪巴巴哀求的可怜模样。
毕竟是自家亲师弟,念及染染染在宗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下山的份上,韩宫心软了。
早知如此,唉!头疼!
“师兄……”
见韩宫似乎真的生气了,染染染凑过去想撒娇补救,没想到师兄直接别开脸,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他顿时一阵心虚,生怕师兄真把他送回宗门,赶忙闭紧嘴巴往边上挪了挪。
如若师兄动手抓他,他便立即跑路,好不容易才成功偷溜下山一回,都还没玩够本呢!怎么能回去?
韩宫见他总算老实了,转头看向榻上的苍河,言辞恳切:“事已至此,苍兄,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两人相识多年,在韩宫眼中,苍河一向光明磊落与人为善,待谁都是礼遇有加。
从刚才苍河漏洞百出的掩饰可以看出,这其中必有隐情。
烛火摇曳,室内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苍河沉默了许久,似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握紧了拳头。
韩宫还有耐心的等待着,并没有催促。
染染染双臂环胸,歪着脑袋翻了个白眼,无声地嘟囔了一句:真磨叽!
屋内其余人全都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包括剑无极。
良久,苍河终于开口了:“其实,本座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时本座只不过是回房取件东西,没想到刚一进门就被人以毒粉偷袭,因事出突然,又目不能视,本座只能凭耳力抵御攻击,对方似乎很了解本座的剑法,缠斗之时手臂不慎被刺了一剑,因觉察出那极有可能是水凝剑所伤,故而有一时失神,这才导致躲避不及,腹部也中了一剑,碰巧有护卫赶来敲门,那人便从后窗逃走了……咳咳……”
似在意料之中,韩宫点了点头,蹙眉追问:“是她伤的你?”
“不,不会的……她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韩兄……咳咳…咳……”
苍河剧烈咳了一阵,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当时我曾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但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韩兄,为什么是他?怎么可能是她?为什么……”
毕竟是多年挚友,见苍河如此伤情,韩宫眼底闪过一丝不忍:“苍兄,这原是你的家事,旁人本不该插手,然此事过于蹊跷,不能不查,我亦不信此事是她所为,也知你心里苦,正因如此,更应该查个水落石出!”
“可……”苍河嘴巴张了张又合上,叹息了一声,没有言语。
“你的心思我懂,也知你担心什么,你且放心,无论彻查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将人找出来交于你,由你亲自审问。”
韩宫说着顿了顿,语气和缓了不少:“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解毒的方法,你眼睛不方便,这几日就安心静养,一旦有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告知你!”
苍河缓缓点头,心情无比沉重:“多谢!”
韩宫板起脸,佯装不悦:“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此生得一知己,足矣!”
苍河语气郑重,神情动容,全是眼白的眼珠有些湿润:“韩兄难得有空来一趟,我却不能亲自作陪,实在是……”
“既引为知己,说这些难免生分!”
韩宫正说着,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本烫金的小册子递到苍河手中:“对了,我司法仙宗秉承天命诛邪卫道,旨在监察和维护下仙界的秩序,按照宗门祖制,每五年会招收一批新弟子,我今次下山,除了赶着给你贺寿 ,另一个任务就是来送花名册,老规矩,每座城池有三个名额,待你拟好人选确定了名单,再将册子交还给我,届时宗门会安排仙舟前来接人。”
苍河微微垂眸,指腹摩挲着册子表面的花纹脉络:“司法仙宗泽被苍生,韩兄放心,那三名人选名单我会仔细斟酌的。”
“你办事向来稳妥,我当然放心,倒是你,身中奇毒,不宜情绪波动过甚,该多多静养才是!”
韩宫说完,又絮絮叨叨叮嘱了几句,便领着染染染离开了。
这两尊大佛一走,屋内又陷入短暂的死寂。
苍河不说话,谁敢贸然开口?
那五位仙医一直候在外间,中间隔着好几道珠帘纱幔,完全可以充当透明人,装作不存在。
但李客卿不同,他现在是走也不行,留也不是,急得一颗心七上八下,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无极!”苍河突然唤了一声。
“嗯?”
剑无极埋着头想事情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点名,匆匆收回思绪应声上前:“主上有何吩咐?”
苍河揉了揉眉心,语气平静:“方才那两位仙官乃是贵客,你亲自去安排一下,一定要安顿妥帖,切不可有丝毫怠慢!”
剑无极躬身答:“是!”
“去吧!”
苍河神色疲惫地摆摆手,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也都退下吧!”
众人齐声:“是!”
李客卿如蒙大赦,第一个冲出门去,明明年纪一大把,却溜得比兔子还快。
剑无极临走前鬼使神差回过头去瞟了一眼,万没想到竟与苍河来了个死亡对视,瞬间感到心跳加速,头皮发麻。
说实在的,心虚归心虚,主要是被那样一双眼白直勾勾的盯着,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明知道苍河的眼睛中了毒什么都看不见,剑无极还是忍不住寻了个借口加以掩饰:“主上,无极擅作主张,不仅下令开启护城法阵,还命人封锁城门留影盘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极自知有罪,愧对主上,愿意领罚!”
苍河没有吭声,就那样眼都不眨的一直盯着剑无极看,过了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道:“无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传本座谕令,接下来府中一应事务全权交由你处理,记住,千万要安顿好那两位仙官,还有,本座有事会通过紫玉寻你,你要准备好随时听召,行了,退下吧!”
“是!”剑无极再不迟疑,赶忙应声离去。
直到出了昭阳殿,才惊觉后背的衣物已然被冷汗浸透。
夜黑如墨,无半点星辰,剑无极接连几个深呼吸,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回自己院子喝杯茶压压惊,远远看见前面匆匆行来两道身影。
剑无极借着廊下的灯笼光亮看清来人面貌,走在前面的娇俏身影是大小姐苍灵儿,苍河的掌上明珠,至于后面那个,是白日里才见过面的张晟。
认出这两人的身份,剑无极毫不犹豫,直接脚后跟一转,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同管家商议安顿好韩宫师兄弟的住所后,剑无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中,刚刚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院门就咚咚咚被人敲响了。
“首席!剑首席!”声音听上去有些焦灼。
“朱先生?”
剑无极打开院门,见来人是朱客卿,抬手揉了揉眉心:“何事如此惊慌?”
“首席,满了!”朱客卿气喘吁吁。
“什么满了?”剑无极一头雾水。
朱客卿喘息着解释:“西郊、西郊地牢满了!”
“西郊地牢?”剑无极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坏了!”
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姓朱的这货究竟是怎么办事的?不过就是让他去做个留影登记,怎地抓人抓到地牢都塞满了?
剑无极嘴角一阵抽搐,忍不住扶额:“朱先生,你们这是抓了多少人?”
朱客卿咧开嘴嘿嘿一笑:“哎呀!不多不多,顶多也就百来个,不及齐先生他们那一组抓的多,据说足有三百人哩!”
“……让你们做留影登记,不是让你们比赛抓人!”剑无极头脑发昏,简直无力吐槽。
“首席有所不知,实在是刁民太多,好言好语让他们留个影登个记,结果那些刁民一见到城主府的人拔腿就跑,说是城主府要抓人饲虎,不少人推推嚷嚷间打了起来,我思来想去,与其同他们掰扯不清,不如全部关起来慢慢审,事急从权嘛!说不准,刺客就隐藏在那群刁民当中!”朱客卿越说越起劲,一脸得意。
虽说那群刁民不可能个个都是刺客,但抓的越多,中的机会越大,以主上赏罚分明的行事风格,若当真从那群刁民里面揪出刺客,绝对会有意想不到的赏赐。
更何况,今年恰逢司法仙宗五年一度对外招收新弟子,若此次能立下大功,说不定主上一高兴,直接赏赐一个名额,真是想想都觉得兴奋。
朱客卿兀自沉浸在自己编织美梦里留着哈喇子痴笑,丝毫没有察觉剑无极早已没了踪影。
剑无极一路御剑飞行,不消片刻便来到了西郊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一股子刺鼻的霉臭味。
剑无极做样子同管事的牢头询问了几句,便下令立即放人。
“首席!你怎么把那些刁民都给放了?不能放!不能放啊!”朱客卿匆匆赶来,一听说要下令放人,立马就不干了。
“本席已经请示过主上了,你若还有异议,认为本席处理不当,可自行向主上禀报。”剑无极懒得同他纠缠。
朱客卿神色委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嘴里不停絮叨着:“完了,这下全完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手的功劳没了,真真是要了命了。
剑无极见他如此,心中着实好笑,罢了,都是为了生存的可怜人。
人都放了,事情也总算顺利解决了。
剑无极刚想御剑回府,却瞥见几名狱卒拖着两个人从牢房里走出来。
看样子是一男一女,俩人都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满身伤痕,血迹斑斑。
待离得近了细瞧,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剑无极立马就认出眼前奄奄一息的两人,正是他白日里在大街上救的那对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