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被冯杉杉逼问得心慌。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自暴自弃说出实情。
然而管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不妙——他不仅身上叠了一堆疑点,又没有不在场证明,要是不想个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潜入张宜的房间的话,那他的嫌疑可就再也洗不清了。
管家活到四十出头的年纪,好歹还是有一些急智的。
他瞥过默然不语的沈莳,一套貌似合理的说辞迅速在他的脑中成型。
“好吧……”
——不要紧,所有能证明我身份的证据,都已经被我销毁了!
管家一边在心中替自己鼓劲,一边组织语言。
“我偷偷进来,其实是想来翻张宜的手机的……因为有人雇佣我帮忙收集张宜的黑料。”
他撩起眼皮,环视众人,目光怯怯,“可他的手机上了锁,我一时半会儿打不开。而且我没想到东馆那边出了事,伍洛汀和陆秀早早就回来了……”
管家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无辜一些。
“结果他们一喊我,我就慌了,手机往沙发缝一塞就出去了……”
他的谎话越编越溜,同时逻辑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你们想啊,如果是我在东馆三楼杀了汪二朋,那我肯定能想到有人会被砸破窗户的声音惊动的对吧?而且只有我才能用怀表联系上你们,那发现事情不对劲的人肯定会立刻回前馆六楼找我的啊!”
管家往沙发上大敞的行李箱一指:
“那我怎么可能还跑进来翻张宜的房间,还让你们逮个正着呢?”
最后这两句解释实在很有道理,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找不出破绽。
管家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机智了。
隐瞒与死者的真实恩怨,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受雇于人的隐私窃贼,如此就既能解释自己为什么潜入张宜的房间,又能转移开其他人对他的注意力。
毕竟与冯杉杉的杀妹之仇相比,他偷看手机未遂就根本不算什么事了。
但显然还有人不打算放过他。
“你怎么证明你没说谎?”
冯杉杉抱住胳膊,对管家说道:
“你说你是被人雇佣的,总该有证据吧?”
管家连忙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翻开微信,给冯杉杉看他和另外一个人的对话。
这是他进入剧本后,在自己手机里找到的聊天记录。
对方是一个情报贩子,管家从他手上买到了张宜的行程。
其实管家第一眼看到这些的时候,他想过彻底删掉两人的聊天记录,以免搜证时被人翻出。
但他转念一想,背景太过干净反而会令自己显得可疑,于是只删掉了那些会暴露他真实身份的语句,仅留下了一些模棱两可的对话。
果然,在此时,他精心删改过的聊天记录派上了用场。
【钓鱼大师:我确认过了,张宜也会去。】
【草田翁:好,我懂了。】
【钓鱼大师:你到时候会在游戏里当个临时管家,要小心不要暴露身份。】
【钓鱼大师:我知道你很聪明。】
【草田翁:明白,我会当心。】
若只看这几句话,其实根本看不出谁是雇主,谁是执行人。
但管家事先掰出一套说辞,就很容易让人先入为主。
冯杉杉、沈莳、伍洛汀和陆秀将管家的手机传看了一遍,也没看出问题来。
然而,当手机落到戚知锦手里时,男孩儿拧起眉毛,盯着短短几行记录,半晌没有说话。
“……草田翁?”
片刻后,他喃喃低语:
“草田翁……草田……上草下田?”
戚知锦猛然睁大眼睛,瞪着管家:“管家先生,你姓苗,对吧?”
“卧槽,原来是你!”
听到“苗”这个姓氏,伍洛汀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了!我知道了!你一定就是那个‘新苗娱乐’的老板苗东英!”
伍洛汀记得很清楚,自己收到的前置剧本里有各种娱乐圈八卦——其中有一条,是张宜张太子爷家的公司出阴招整垮了一个名叫“新苗娱乐”的竞争对手。
“新苗娱乐”破产以后,老板苗东英的老婆跟他离了婚,独子因受不了打击烧炭自杀,苗东英本人则行踪不明,不知干什么去了。
“苗”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常见姓氏,若说这只是巧合,真是骗鬼都不信!
果然,管家的脸“唰”一下白成了一张纸。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名字,也仔细检查过房间和随身物品,毁掉了所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却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在微信名上露出破绽!
——完蛋了!
管家如坠冰窟,脑中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此时此刻,哪怕他巧舌如簧,打上一百八十个补丁,也没人会再听他说些什么了。
剧本杀与本格系推理的最大差别,就是在于“证词”的可靠度。
本格系推理,特别是“向读者挑战”那一类型的小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为了保证公平性,作者不能欺骗读者,因此参与案件的角色必须提供真实且可信的证词,换而言之,就是不能在主观上撒谎。
而剧本杀则不然。
它允许,甚至鼓励玩家撒谎。
为了隐瞒对自己不利的线索,玩家现编一套瞎话简直可算是基本操作了。
但撒谎是有风险的。
万一被当场拆穿,那么从此之后,哪怕你吹出一朵花儿来,也休想再有人相信你的说辞了。
——完蛋了!
——我完蛋了!
管家双膝一软,噗通坐倒在地,连一句辩白都说不出来。
搜证仍在继续。
接下来,大家在汪二朋的钱包里找到一张一百万的欠条,伍洛汀很干脆地承认那是他欠的张宜和汪二朋的钱。
然后他们在冯杉杉的驾驶证夹层里找到了他和冯丽丽的合照,进一步证明了两人的兄妹关系。
沈莳的房间没搜出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反正他被张宜雇人网暴的事圈内人尽皆知,众人也并不在乎。
只是,在陆秀和戚知锦两人的房间仍搜不出什么,就让众人感到焦躁了。
特别是因为撒谎而信用破产的管家,开始时装出的从容不迫早就荡然无存,此刻他正急得满头大汗,不死心地翻着戚知锦房间的垃圾桶——那架势,简直像要从里面找出一把凶器来。
“啧!怎么什么都没有!”
管家从垃圾桶里掏出一只空的矿泉水瓶,随手一丢,“我不信你跟张宜和汪二朋毫无关系!”
空瓶子咕噜噜滚到沈莳的鞋子旁。
沈莳弯腰将瓶子拾起,看了看瓶口一圈淡橘色的唇彩印子,笑了笑,然后把它随手放到旁边。
“好了管家先生,别折腾了。”
沈莳回头,拍了拍戚知锦的肩膀,“要不,知锦你自己告诉大家,你跟张宜或是汪二朋有什么瓜葛吧。”
“啊?这……”
戚知锦蹙起眉,面露犹疑。
“其实,我在加入我现在的事务所前,曾经应聘过张宜他们公司……”
戚知锦垂下视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时,我遭遇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据戚知锦所言,他被带去参加一个饭局,在饭局上,他碰到了张宜和汪二朋。
当时一个影视公司的制片人不知怎么的瞧上了戚知锦,张宜和汪二朋便连番给他灌酒,还在酒里加了些“好料”。
“我喝醉了……”
戚知锦的声音越压越低:
“反正,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至于戚知锦断片的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愿细说,其他人也能想象出来。
“我没有证据。”
戚知锦的头越垂越低,沈莳只能看到他通红的鼻尖和耳廓,“啊,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我手机里有一笔一万块的转账通知,是他们为了‘息事宁人’而给我的封口费……”
说到这里,他抬起视线,飞快地扫了众人一眼,“你们要看看银行的短信吗?”
…… ……
……
盘问过戚知锦之后,众人将注意力移到了唯一还没有交代情况的陆秀身上。
陆秀被他们压坐到沙发上,让他像戚知锦那样,自己坦白究竟跟张宜和汪二朋有什么矛盾,最好还要提供自证。
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下,陆秀下意识地往沙发里缩了缩。
“我……好吧,我确实早就认识张宜和汪二朋了。”
陆秀咬咬牙,“我给他们拉过皮条,将咱公司里的妹子介绍给他们。”
他顿了顿,怯怯地补充:
“我是说真的,仅此而已……”
陆秀的话还没说完,冯杉杉已经叫了起来:“怎么可能!这根本就构不成杀人理由吧!”
陆秀恶狠狠地瞪跟自己同公司的好友:
“所以我没杀他们!我压根儿没理由杀他们!”
然而他的辩解并不能让其他人信服。
“管家被坑到破产,妻子自杀;冯杉杉妹妹受辱致死;沈嗣被水军网暴了整整一年;戚知锦不明不白的就让人睡了。”
伍洛汀掰着手指,逐个数出他们的杀人动机,“就算是我,身上也背着一百万的债务呢!”
他转向陆秀,鼻中挤出一声冷笑:
“你说你只是拉皮条而已?”
陆秀一拍茶几,跳了起来,一步蹿到伍洛汀面前,双眼圆瞪,呲出两颗虎牙,“爱信不信,反正我就说了,我没理由杀他俩!”
两人针锋相对,大有新仇旧恨一起清算的架势。
就在这时,冯杉杉却忽然跳起,抬手朝陆秀一指,高声叫道:
“我知道你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