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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鸟雀喳喳将红漆镙钿拔步床的女子唤醒,睁眼入目是随了原主风格的大红纱幔,竟一时回不过神来。
“小姐,你醒了!”宛桃舀了珠帘进来,搁下汤碗先上前侍候她洗漱。
沈如意打了个喷嚏,随即脑海中浮现一些模糊片段,“我昨个怎么了?”她明明记得自个是在水榭看萤火来着,如何回来的却是没有一点印象了。
宛桃倏地跪下,噙着泪磕头道:“奴婢没有守好小姐罪该万死!”
沈如意下意识拧眉,只记得在水榭那,是自己叫宛桃回去的,哪至于动这番干戈,“你先起来回话,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是未来姑爷抱您回来的。若不是姑爷,只怕……只怕……”宛桃神色犹是后怕,跪在地上不肯起身。“那萧若棠小人做派,不知怎么在小姐粥里下了那种药,还设计小姐去水榭那处,幸亏,幸亏姑爷出现没教他得逞了去!”那粥早早被收拾走,连证据都没留下!
沈如意陡然睁圆了眼,联系那模糊画面影绰绰竟拼凑了些,顿时气血上涌,涌上了脸颊透出一片嫣红,“他竟敢!”
“小姐莫气,要说那萧若棠也没落了好,是府里下人今晨发现他……光着身子躺在池子旁,一整宿睡着冻风寒狼狈回的拂安苑,一路上丢尽人了。”宛桃说起还是咬牙切切,心中怀疑这桩事情是未来姑爷做的,总算解了那么点气。
沈如意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额头,对宛桃口中的姑爷却没什么印象,可只消一想到自己被下了那么下作的药,会是如何模样猜都能猜到,直气得浑身发抖。
“是奴婢失职让人钻了空子害得小姐受罪,等奴婢发现不对赶回来时小姐泡在冰水里头,是姑爷在外面守着……衣衫完好。”宛桃想到回来时见到的画面,木桶里的美人衣衫尽湿贴合身段,妖娆娇媚,连她都经不住面红耳赤,竟有人能把持得住!
沈如意察觉宛桃补的那句别有深意,抬眸瞥了她一眼。
“未来姑爷才是正人君子!”宛桃连忙补充,忙将方才端来的姜汤递到了她面前,“这姜汤您趁热喝,万莫损了身子。”
沈如意亦是想起自己在药效下如何不顾矜持的,这运气好碰着的是封晏,若运气不好——
“沈阑呢?”沈如意暗哑着嗓音问道,眸中尽是锐气。
提及害自己失职的人宛桃也是气愤,“二小姐待事情发生后就去了老爷那替萧若棠说话,什么醉酒迷糊所致,既收了杜姨娘的好处又摘清自己实在可恶!”
可不是。
帮萧若棠坏她清誉,而她所嫁之人不能人道未必能察觉,让自己从此蒙上阴翳活一辈子,如此恶毒的法子竟是以前小看了。
“小姐……”宛桃担忧地看着她刷白的面色,唤了一声。
沈如意身子发虚得厉害,捧着那碗姜汤一饮而尽,方觉得有些回暖过来,便看见红隙拿着什么东西匆匆入内。
“小姐,奴婢在外屋捡到了这东西,可是未来姑爷落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女儿色气满满肿么破!!好羞耻!!!!!!封二公子居然把你丢进冰桶,太残忍了!!!
☆、第17章 颠倒黑白
红隙拿的是一封信笺,是她方才打扫屋子时在矮书柜那发现的,又听说昨个封二公子来看过小姐便猜是他落下的。
沈如意接过,一目扫过纸上寥寥几语,眉心愈发蹙起,简单洗漱过后便直往父亲的书房去。
而书房里沈伯仲正对着公文,之前因为沈阑耽误了功夫,乍看见娇娘进来微愣之后便笑道,“今个不用你说,待会儿一块过去潇湘苑用膳。”
“父亲。”沈如意问过安好,素日里云淡风轻的一张小脸绷着, 蕴着明显的怒气。
沈伯仲察觉,自是将公文理了理归置一旁看向娇娘:“怎的脸色这么难看?”说话间想到昨个跟自己回来对弈的人,以拳掩唇咳嗽了一声,“听说昨个你在水榭昏了过去,可有要紧?”
沈如意摇头,复看向沈父:“娇娘有事想同父亲谈。”
沈伯仲看她神色凝重,也不由眸色转暗,仍是对娇娘记忆一事甚是在意,“若是说封晏,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联系二者反应,一个昨夜匆匆离开,一个一大清早就这般怨气,实在让人很难不往那方面想,万一……让封晏与娇娘接触反而激起娇娘记忆岂不弄巧成拙。
“娇娘要说的并非是封家二公子。”沈如意拧眉,“只是……娇娘无端昏过去,而萧若棠却也恰好昏迷在水榭附近,父亲难道不觉得可疑?”
“你说这事……”沈伯仲闻言眉梢稍是舒展,随即又因为她话中的凝重落了沉思。
沈如意因为气愤细薄的皮肤下透出红润,有些耻于开口。
沈伯仲见状不由落了深思,他先前也确有怀疑过,不过着人查了之后并未发现什么可疑,而萧若棠身上的伤大夫诊后也确实是磕伤无误,也就遂了他的说法,是因秋闱在即倍感压力才醉酒误事。可经娇娘提起,与阑儿说的,又不由多想……
“阑儿说你受惊之后精神不大好又不肯看大夫,这怎么行,我看还是请刘御医好好为你诊治番,兴许就不会这般想多了。”
沈如意一时叫父亲这无由来的话愣神,可随即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一双杏眸里暗色浮沉。
“阑儿真是关心我这姐姐……”
沈伯仲怔怔,为她口气中的戾气皱了眉头,“阑儿说你如今对她有偏见,她让人抓了流萤哄你开心,你却不领情打翻了。”
“……”沈如意当真是叫气笑了,看着父亲认真神色,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天时地利,沈阑倒都占全了。沈如意垂眸的功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咬着唇,神情转为柔顺,“其实也没什么偏见不偏见的,只是她总将关于封家的道听途说拿到面前说,我觉得不好,争了两句不小心打翻的,妹妹这状告的娇娘莫名。”
沈伯仲闻言诧异,可看着沈如意这落落大方的姿态,以及眉宇匿的那一丝委屈,自是信了她这番话,反之沈阑的意图就有待商榷。思及娇娘最开始说的,又问道,“娇娘怎会将两件事牵扯到一起去?”
沈如意轻轻咳嗽了一声,眉宇轻拢道:“应是娇娘多心了,实在是前面叫那喜子落了阴影,总是担心……”
后面的话虽未尽,可教沈伯仲清楚意思,此时哪会责怪她多心,反而更惹怜惜,“你三妹妹……就留到你出嫁后再回来。”
“父亲……”沈如意腻味在沈伯仲身旁,瓮声说道,“以后娇娘不能常伴身旁,母亲性子软弱,父亲可要帮娇娘好好照看……”
沈伯仲揉了揉她脑袋,享受这番温情,“倒是比以前爱操心,你母亲为了给你绣霞帔连我都不理了。”连着两宿被赶出来,反倒让他更为惦记了。
沈如意听出父亲语气里的抱怨,弯了弯嘴角,忽而想到了正事,“我其实是为这事来的,一打岔险些忘了,父亲可知调盐令。”
沈伯仲挑了挑眉,显是十分诧异,“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那调盐令尚未成型,他也只是收到几许风声,不过盐政向来由宰辅把持,而宰辅大人又是当今备受盛宠的兰贵妃亲大哥,当中关系错综复杂,这调盐令未必能成火候。
“调盐令下月就要推行,届时若洁身自好尚能无忧,稍有差池便是砍头的大罪。萧若棠的父亲是两淮盐运史运同,且不论别的,就杜姨娘那爱招摇显摆的,足以见萧大人并不干净,此时与萧家带上关系于父亲来说并不利。”
沈伯仲不由多看娇娘两眼,如何都想不到有一日娇娘能同他道起利弊,犹是带几分狐疑。
沈如意见状,转而道:“昨日与母亲从法华寺回来碰见了林夫人,聊起许多……”她隐下后话没说,并不打算将封晏供出来,本来就是偷看行径,而且她心有疑惑,封家二公子不涉政事,这纸上所言又是从何而来。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萧若棠再待在国公府,这才将封晏换作林夫人,给父亲提醒。
沈伯仲听是林夫人,首先想到林家在内阁担任大学士的嫡长子,转过几许思忖,心中已经确实了几分。只是这一思便牵涉许多去,朝中暗斗的几个派系态度,都不得不令人深想了去。
沈如意乖巧沉默立在一旁,识趣不语。
良久,沈伯仲方哑着声音让她先行回去,沈顾氏那自个恐怕要晚些去了。
沈如意见目的达成自也点头应退,从书房出来,方吁出一口浊气。萧若棠想粉饰太平当没发生过的想法未免太天真可笑,她沈如意活了两辈子从未有过这般憋屈的时候,自是不打算饶过。
只是那周身霸气尚维持不到片刻,就被喷嚏打断。
宛桃见主子眼角红红,也是心疼的,心道姑爷也是不会疼人,哪能把娇滴滴的小姐搁在冰水里泡呢,“小姐您还好罢,还是找大夫看看,万莫落下什么毛病。”
沈如意并没有觉得其他不适,也不愿像上一辈子跟大夫朝夕相对,遂摆了摆手。估摸时辰,猜沈顾氏这会儿在曲亦阁便领了丫鬟去。
还没踏进曲亦阁就听里头传出人声不少,吴姨娘的声音首当其冲,“那也是他不当,离秋闱还有一段光景,留在府里谁知道万一又闹点什么事呢……”
杜姨娘暗怨了她一眼,转向老夫人道,“老夫人,若棠他知错了,也可懊悔,平日滴酒不沾的人受不住压力这才闹了这样,可绝对没下回了。”
“他做出这样的事合该羞得没脸,得亏是在水榭,若内宅里头,这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呢!”沈顾氏的声音相较之下就显得直白多,也就事论事多。
“确实庆幸。”杜姨娘咬了咬牙根,转而又道,“可话说回来,都是身为母亲的,哪个看得儿子受这份罪,还不是为了能考取上功名光宗耀祖!”话落,还刻意瞥了一眼沈顾氏,似乎是在说她没有儿子不懂这些个。
杜姨娘这话是刺着沈顾氏去的,却也得罪了在座的一众。赵姨娘神情隐隐抿了口茶,吴姨娘则在一旁笑意僵了嘴角。她嫁进来半年肚子里尚没个动静,而这些人里头就属自己身份最低微,是旁人送的歌姬,尚在受宠自是想生个儿子博地位却偏偏……
沈顾氏虽然受娇娘影响,只是骨子里还是清高的,不和杜姨娘一般见识。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儿子得管自个叫母亲,这是改不了的。
“那么大一人,连自己做的后果都承担不起也干脆别考那功名了。”沈如意踩着话音进的门,一眼扫过里头,挺好,人挺齐的。“娇娘见过祖母,母亲。”
“娇娘。”沈顾氏唤了一声,露了笑颜,在赵姨娘一身娇媚水红色旁竟是未显失色。只不过心里存疑,昨个娇娘苑儿里的丫鬟抱了她的东西来,还道是一块歇息的,后面又抱了回去,不知整的什么乌龙事儿。
赵姨娘暗暗扫过沈阑一眼,笑着岔开话题道,“总归是人家家丑,莫要提了。娇娘来得正好,我想着这下月就是大喜日子,备了薄礼,着人打了一对鸳鸯玉佩,当是一番心意。”
说着便让人拿了螺钿红木梳妆匣过来,品相质地来说却是上乘,说是厚礼也不为过。
杜姨娘在旁暗暗嗤了一声,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摆样子,还不是心计。“说起来,国公府确实好久没喜事了,这回娇娘成亲那可得热闹。”随即顿了顿,故意道,“阑儿跟娇娘没差两月,也合该留意了。”这一前一后,只怕排场是差远了。
“这事全凭老夫人和夫人做主。”赵姨娘笑语晏晏道,话虽如此,可她早就与老夫人那疏通了去,挑了几个京中世家子弟透了意向。
沈老夫人自是笑呵呵地应是,“姑娘都大了,是该好好选选嫁人咯。”
“祖母……”沈阑似是受不住打趣羞红了面庞,从始至终都不敢往沈如意那瞧。她帮那人达成心愿自是要了好处的,不过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没成,也不知是喝糊涂了还是怎么的,沈阑只消一想到昨个窥见抱着沈如意的男子,便忍不住一阵胸闷。
风姿俊逸,是几个萧若棠都及不上的风采,只一眼就教人难掩心动,她也是后来才知那人是封家二公子……一时也说不上心底是什么滋味,嫉妒有之,嗤讽亦有,只在心底发狠得想着要比沈如意嫁得好!
沈如意笑盈盈的睨向沈阑,将后者眼底的那抹期待收入眼底,清浅勾起了嘴角。原来也是想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若棠和沈阑那都要妥妥收拾滴~~
小剧场:
应酬完正要回府的沈伯仲与正好行径此地的封晏碰上。
“沈大人。”
“封公子。”
一番寒暄之后突兀陷入沉默。
沈伯仲:有点尴尬啊……
“咳咳,听说封公子棋艺了得,不若上府上厮杀两盘?”
“好。”
看着痛快答应的封晏,沈伯仲总有一种他丫的就是在等自己开口这句的错觉!
☆、第18章 门道
萧若棠和萧夫人几乎是当天就被‘请’出了国公府,萧夫人自是不满这等仓促,可到底是儿子失仪在先,只得咽下这口气离开,盼着儿子能高中状元扬眉吐气。而萧若棠本人则是显得颓唐许多,也不知是不是那晚上磕得厉害,反正又躺了好多天。
不过杜姨娘就不大好过了点,走之前叫萧夫人怼了一通本就委屈着,后叫沈伯仲唤去了书房,出来后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短短几日,就瞧出不对劲来,原先恨不得琳琳朗朗挂一身的首饰件儿变朴素许多,而她本来就是靠着出手大方收买人心,一旦断了这,底下难免有所浮动,养刁了的奴才私底下碎嘴编排得可难听。
“可算是见她老实了,成日里显摆,难得这般夹着尾巴做人的。”芸香苑里,沈阑比着一支玛瑙流苏嵌宝衔丝簪戴在了发髻上,问一旁的妇人道,“好看么?”
“好看。”赵姨娘瞧着是真好看,随即便遣退了身边侍候的,留下母女二人闲话。阑儿头上戴着的簪子打眼一瞧就贵重,隐约猜到是如何来的就不由蹙了下眉心,“且藏着罢,莫那么招摇。”
沈阑有些不大甘愿地取了下来,并不放回盒子里,反而是捏在手里把玩越看越欢喜。东西是用萧若棠给的银钱买的,她早在宝雀楼相中立马就使人买了回来,又提心吊胆怕事情败露,后叫赵姨娘发现才老实交代了始末。
“萧若棠都走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沈阑嘀咕,实则觉得赵姨娘过于谨慎小心了,虽说她原来也怕被沈如意发现她,可赵姨娘已经将她未想到的都打点妥当了,连父亲再次审查萧若棠的事都没能牵扯出她来,沈如意那边更是毫无动静,想来也是将这事打落牙齿和血吞了,毕竟传出来名声可就没了。
只是一想到那夜和沈如意在一块的人又别扭得很,心底说不出的酸涩感受,只能宽慰自己那人身有顽疾再好有什么用,想想沈如意第二日那憔悴样子就晓得了……
赵姨娘看着女儿脸色青青红红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摇头沉了口气,“我早让你别管旁个闲事,你总不听,这回幸好没闯出祸事,万一叫萧若棠得逞,老爷必然要追究到底,恐怕那时候我都保不住你。”
沈阑却是不以为意,她还巴不得事情成了,毁了沈如意的清白,到时候看她如何在封家自处。这般一想又恼起萧若棠来,摆在面前的机会都不晓得把握,也不知是不是醉糊涂了白白坏了计划。
赵姨娘见她那模样就晓得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掩着帕子咳嗽两声,只怕说再多她都是听不进去的,索性也就揭过去。
“离娇娘成亲的日子也不远了,于你是好机会,跟在老夫人身旁好露个脸儿,我替你相看的几家都会来,你要是能入了夫人们的眼也是一桩好事。”赵姨娘望向沈阑,被沈如意耽搁到碧玉年华,样貌又不差,却教沈如意一直压着才……
“她沈如意嫁得再风光,那都是暗地里的笑话。你就不一样了,我一定会替你选一门好亲事,好夫婿,将来做当家夫人荣华富贵,风光无限!”赵姨娘眸中透出毫不掩饰的野心来,那是她毕生心愿,如今靠阑儿来完成亦是一样,拉过沈阑的手交代道:“林夫人与沈顾氏交好必然会参加,届时你且留意林家长子,那是连你父亲都赞不绝口的人,年纪轻轻就官拜正五品,样貌品行都是万里挑一,听说还颇受皇上器重,将来必成大器,你可得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