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刚结束，高仁良急冲冲跑进教室，拿起桌上的水壶大口大口地喝水。头发湿漉漉的，额头的汗水也在不断地往外冒，流过双颊，直淌到嘴角，混着水流入高仁良的嘴里。喝完水，他走到郭晨正的座位上，将郭晨正那已经由深绿色洗成浅绿色的书包打开，左翻右找了几下，里面整齐摆放的物品一时间被搅得杂乱无章。
“你干什么呢？这是你的东西吗？”
高仁良回过头，身后的孙边芙斜眼望着他。
“我跟他是哥们儿，他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你管得着吗！”
他将头转开，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经过同意拿别人的东西，就是偷。你没听过不问自取，视为贼也这句话吗？”孙边芙愤愤地阻止道。
“你知道他不同意了？我跟他说了什么话你知道吗？少管闲事吧你。”高仁良扯着嗓子，高声辩驳道。
“怎么吵起来了？”郭晨正边用毛巾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汗，边走向两人。
“他偷你东西。”孙边芙气不过，见书包的主人出现，马上向他告状。
高仁良瞪了孙边芙一眼，对郭晨正说：“我饿了，看看你书包有什么吃的。她非要说我偷东西，你说说，咱俩是什么交情？我在你书包里找吃的，你会生气吗？”
高仁良的臂膀勾搭在郭晨正的肩上，鼻孔对着孙边芙，一副得意洋洋的胜利者姿态。郭晨正看到自己整齐的书包被翻得乱七八糟，不被察觉地微微皱眉，淡淡地说了句没事。接着，他在抽屉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苹果，递给了高仁良。
“啊，就只有苹果？没饼干或者小蛋糕吗？”
“嗯，只有苹果。你知道的，我从不吃零食。怕课间会饿，一般只带苹果。”
高仁良对苹果不是很满意，但眼下也没别的好吃的了，肚子又饿得慌，接过苹果，在裤子上擦了擦就大口啃了起来。
孙边芙嫌弃地看着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讽刺道：“瘦的人没得吃，胖的人吃不够。”
“我体育课是为马上要来的校际篮球赛训练去了，很累很费体力的！校际篮球赛懂不懂，为校争光懂不懂！”高仁良又气又恼，突然眼睛一转，贱兮兮地说：“人家郭晨正一句话也没说，你在这里嚷嚷什么，不会是喜欢他吧。”
孙边芙眼神闪避，神情变得怪异，结巴道：“你，你说什么？他是我的竞争对手，我，我烦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喜欢他。”
“快别说了，跟女生斗什么嘴。”郭晨正有意替孙边芙解围，将高仁良推回到座位上。
高仁良桌面的一角引起了郭晨正的注意，他移开语文书，将压在下面的牌卡拿起，问道：“这是蜘蛛侠吗？”
“是呀，你要喜欢就送你。”
小兔子拿到了肯定会很开心，她最喜欢蜘蛛侠了。郭晨正这个在情绪上极为克制的人，很少有能让他发自内心真正高兴或沮丧的事，看到孟婉婷笑，是他为数不多觉得温暖快乐的时刻。
“不好意思啊，”高仁良突然讪讪一笑，难为情地说：“这卡不能给你，这是我帮别人买的，差点给忘了。过两天我再带一副更好的给你。”
“多少钱？我先给你，怕你又忘了。”
“不用不用，老拿你东西吃，我也挺不好意思的。”高仁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转眼又到了放学的时候，同往常一样，郭晨正来到孟婉婷教室门外等她。她闷闷地将书胡乱塞到书包里，不像往常那样边收拾边冲他抱歉地冲他做鬼脸，露出两颗小小的兔牙。总算收拾完毕，书包把她的背压得微微弯曲，像是直立行走的单峰骆驼。郭晨正正要取下她的书包替她拿着，她将手里一个比书包大一半的袋子塞到郭晨正手里，默默地大步前走，不像往常那样缠着他，给他分享今日的所见所闻。
“小兔子，发生什么事了？”郭晨正提着东西一路小跑，吃力地追上她的脚步。
孟婉婷还是一语不发。郭晨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她肯定会跟自己讲，就像他遇到了任何困难，也会找她倾诉。她现在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看来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她，可他实在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小兔子，今天高仁良又去翻我书包找好吃的了。”郭晨正试着以自己今天发生的事为引子，逗她说话：“他又高又壮，饿得快，我就把苹果给他了。他还想要零食，唉，明明知道家里不让我吃零食，还总这么问。那苹果本来就是我课间加餐吃的，看他饿了，就给了他。可我就惨了，因为我也饿了，喝了好多水来顶肚子，跑了好多趟厕所，大家都以为我身体出了毛病。”
郭晨正眼睛望向孟婉婷，温和地笑着，期待她的回应。她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堵住了说话的唯一通道，依然一言不发，自顾自地走路。
“高仁良人还是很好的。”郭晨正见自己的窘事没能让她高兴起来，便将自己的终极法宝搬出来：“他答应我了，过两天会给我一副全新的蜘蛛侠牌卡，到时候我送给你，好不好。”
孟婉婷的脸抽搐几下，慢慢扭曲着，变得极为难看，静默片刻，哇的哭出了声，过不多久，透红的脸颊就沾满了泪水。
“你，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孟婉婷抽抽嗒嗒地说道：“我，我爸妈要去美国工作了，我，我也要去美国了。”
“什么？”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彻底击碎了蜘蛛侠牌卡能带来的一切美好。
“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以为，我以为会事情有转机，会不一样的，我不想让大家都不开心，才没告诉你的。”孟婉婷越哭越凶，引得来往的学生纷纷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他们两人。
“去到美国，再，再也遇不到像你这样对我好的人了。我，我真不想走。”
孟婉婷解下皮筋，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开来，发丝在光中轻轻颤动。她拉过郭晨正的手展开，将皮筋放在他的手心里。皮筋上有只小兔子，红扑扑的脸蛋，龇着两颗大板牙，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
“留，留给，你做纪念吧。“孟婉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亮眼的夕阳余晖，给蓝天装潢上浓郁艳美的晚霞，郭晨正的世界霎时间快进到黑夜，所有的色彩尽失，只余下灰蒙蒙的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