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与之前谢嬷嬷的劝说,本质上是一个意思。
然而人的成见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对说的人观感不一样,对话的理解便大不同。
晏母能接受谢嬷嬷的劝解,却是听不顺耳舒念宁的求和。
“你都安的什么心思?你这是要挑拨我跟初儿之间的感情吗?是要指责我无理取闹,不分轻重,不够体谅?”
舒念宁心想:她许是真的到了更年期。。
“娘!”晏逸初无奈。。
“你住口!让她说!”
舒念宁闷闷道:“娘既已认定,儿媳还能怎么说……”
“那你这就是承认了!”
。。。。。。
舒念宁。。
这比屈打成招还厉害……真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天啦噜!
她好想念前世的母上大人。虽然脾气急,但处事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最重要是,基本公正!
“你爹娘没有教导过你,与长辈说话要看着长辈的眼睛吗?你有没有点家教!还是你们家都是这样没有教养?”晏母冷嗤:“上梁不正下梁歪,看你这样也知你家高堂是甚么样的人了!”
辱及父母,舒念宁再耐不住,可怜她家的爹娘还远在几千年之外,正承受着锥心的丧女之痛,却要在这里,无端被个裹不清的封建妇人,品头论足恣意讥嘲!
顷刻间她的防御自卫系统,自动启动。。
她气愤的反唇相讥:“娘又是甚么样的人呢?处处相逼,没理也不饶人!明明是贵妇,却比不得乡野村妇的宽厚,若非为了逸初,你以为我会向你道歉么?”
“宁儿!”晏逸初喝道。
舒念宁抿着唇,大约是受了刺激,头痛的厉害。果然人不能生气。。
“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初儿,你看到了,你都娶了个什么样的好媳妇!啊!”
晏逸初抚额,但觉疲累。
舒念宁起身向床榻行去,她的头很难受。
“你站住!”晏母大喝。
舒念宁只是不理,她尽力了!
“我叫你站住!”
“宁儿!”
晏家母子同时叫喊道。
舒念宁不管不顾,打算爬上床,她需要躺一会。
身后却传来晏逸初的惊呼:“娘!娘您怎么了?娘,您不要吓儿子啊!”
舒念宁大惊,回头只见到晏母紧闭着双眼,软瘫在晏逸初怀里。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连同着梅萍齐齐围了过去,“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您醒醒啊老夫人!”各种焦急的声音响彻屋宇。
屋子里乱成一锅粥。
“嬷嬷,劳你照看着,我这就去顾府请顾老来一趟。”晏逸初率先镇静下来,对着谢嬷嬷急急嘱托道。
谢嬷嬷只是点头,哽咽不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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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念宁有点吓到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晕厥就晕厥了。。。
天,不会是中老年常见的心血管病症吧,什么脑梗,心梗的。。。。。。
她其实也不懂,只是前世经常听闻。正是一知半解,她心里愈加惶恐。貌似那样的病症,很是凶险,常有性命之虞!
要是晏母真有个好歹,她的罪过可就大了。。人人都会说,是她活活气死了婆母。。。。。。
到时,晏逸初也不会原谅她的吧?
看到晏逸初已掀开帘子,走去外屋,她下意识的就追了出去,“逸初!”她叫道。
晏逸初却不回头,长腿几步就出了屋,行至院中。
“逸初,逸初……”她惶惶然追到院子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或许她只是想得到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象他一贯对她的那样。
晏母突然的昏厥,让她心慌意乱。她感到害怕极了!
只有他,只有他能给她安慰。
晏逸初在她的呼唤中,终于回头。却是面无表情,看了看她,没有任何言语,转身大踏步出了院子。
舒念宁的心瞬时凉了下来,沉入谷底。他只在最初相遇的时候,对她有过这样的表情。
他果是怨她了。。
她自我安慰着:他是着急了,人着急的时候,哪里能顾得上呢!她应该理解他,不能怪他。
虽是这样想,眼泪却是流了下来,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
她得承认,她被他这样的表情,刺伤了。
眼泪流淌着,却是止不住的苦笑起来,她是被他宠坏了!被他宠得忘乎所以,宠得以为他和她就是天长地久,牢不可破。
但其实,天底下,哪有牢不可破的爱情。她身为现代女子,痴男怨女的戏码看得还少么?
是她贪心了吧!他的温柔,他的疼宠,让她产生贪念。想想,一开始,她不是权衡利弊,准备委曲求全的么?
真正是当局者迷。。
她自己身陷其中,便看不清了,放任一颗心肆意沉沦。
呵,想想男女之间的感情还真是脆弱!
一个冷淡的眼神,一句不耐的喝斥,便能将一段感情分割出爱与不爱。
曾有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统统轻于鸿毛,不值一钱。
她呆呆站在院中,夜风吹佛在她身上,良久后,她在不自主的冷战中回神。昏昏然折身想进屋里去。
腿行半步,却是顿住。
她望着灯火通明的里屋,陡生茫然。。
她禁不住四下环顾,这个院子,院子里的每一间屋子,都留下过她的欢笑。生活在这里,她几乎每一天都很快活。什么时候开始,她不自觉间已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她的归属。
可这是她的家吗?
瞧瞧里面躺着的那位晕厥的贵妇,可不就当她是眼中钉,肉中刺。厌她入骨,恨意沉沉。
倘使馨儿回不来!
倘使晏母不治!
倘使他知道她是个假的!是一个骗子!
这里还会有她的立足之地么?
她蓦然顿悟:她一直以来倚仗的安全感,不过是他对她的宠爱。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想抽身而退,她便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她的心凄凉至极!浴房里曾有过的笃定与安然,象漏风的墙,撕拉透着凉气,她惟感寒意侵身。脚步似有千斤重,她迟迟不能举步。
末了,她吸了口气,垫脚取下廊下挂着的灯笼,缓缓向院外行去。出院门前,她立住身形回首,院子里依旧没有一个人。
是啊!馨儿不在;映霞自顾不暇;谢嬷嬷顾着老夫人;而他,他离去时,神情淡漠。他上有老,下有小。身上要顾的责任太多。
这院里所有在意她的人,此刻都各有难处。她惟有自己。
她举着灯笼,拖着虚软的身躯,义无反顾向后山行去。
直到她的身影再看不见,院中阴暗处,出来个人影,异常灿亮的眸子里,有淬着毒的光。
第70章 谁知女儿心
突如其来巨大的虚空感与恐惧, 让怂人舒念宁本能的选择了逃避。此时,她的恐惧更多是缘于自己的身份问题,不论怎样, 她不是柳依晓。
她甚至已不知道自己是谁?“舒念宁”或者“于六”,俱是缺憾, 俱是迷惘。
似是而非,与己相关的三个名儿, 任是哪一个, 她都没有底气,但觉各个名不正言不顺。她莫名穿越,莫名重生,莫名替嫁,一切都仿似偷来的,偷来的时光, 偷来的欢愉。
而她所剩无几的底气, 全部来自晏逸初对她的怜爱, 给她的娇宠。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恋爱过的小姑娘,当这个男人以一种保护神的姿态, 强势的出现在她混乱无解, 混沌不明的生命里, 自绝境里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走进光亮中。
他于她就是不可或缺的救命稻草,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能不心生依赖,心生恋慕?
然一想到, 可能有一天,当他知道她不是柳依晓后,他许会后悔没有听从婆母的告诫,后悔对她付出的心意,她便心伤难抑。
舒念宁拎着灯笼,缓慢前行。她的头愈发的重了,昏头耷脑,可她却不能进屋歇息。
好吧,她也怕,她怕,怕晏母意外身死。。她没有想要诅咒晏母的意思,只人生无常,谁能对一个人的生命打包票呢?!现代社会中猝死的事例她听得太多。
万一,万一晏母真的不幸离世,她想,她和晏逸初也就完了。才将,他冷淡的眉眼,象一根刺插&进她心里。他扬长而去,她的心便失了凭依。
唉,姑娘人小,情陷初恋,身心全付。又被宠得太过,猛然瞅见爱人的冷脸,她自然接受不了。。
想她做乞儿时,能忍受住他人对她恶毒的辱骂,残酷的欺凌,苟延残喘,为一口馍馍而活。如今,她却受不了晏逸初一个疏冷的眼神。
舒念宁不敢也不想呆在他身前,她不要再见他淡漠的脸。
是不是人都会这样,能宽容陌生人,原谅不在意的人;却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苛刻而挑剔。
刚站在院子里,她感到深深的无依。晏母不容于她,她努力过,便是结果失败受挫,倒也能释然不予挂怀。
但他不行!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