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对你好的。】
他沉默了一会,把蛋糕和礼物放在地上,上前靠近儿子。
隔得这般近,周自恒没有闻见他身上的烟味。
“我今天去结扎了。”周冲说,“所以等我老了,等你长大了,我就只能依靠你了。”
他笑了笑,搓了搓手,有些愧疚与不好意思,道:“我总抽烟,所以以后咽喉说不定不太好,说不定总待在病房,翻天覆地地折腾你,儿子,你会照顾我吗?”
周自恒眼泪落下来,他抱住父亲,力度大得几乎要把周冲撞飞,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点头。
周冲愣住,然后拍拍儿子的头,摸他硬硬的头发,硬咽道:“对不起,爸爸回来晚了。”
“没关系。”周自恒摇头。
这是自几年前就没有的亲近,所有的隔阂和沟壑,在这一刻,冰消雪解,灰飞烟灭。
在这个寒冷的十二月冬夜,春日仿佛来临,草长莺飞,杨柳春烟,暖意融融。
“你吃过蛋糕了吗?”周冲笨拙地替儿子擦眼泪,“爸爸买了一个蛋糕,要不要尝一尝。”
“没吃。”周自恒眼眶通红,忍不住笑,“我,我都给小月亮吃了。”
周冲提起蛋糕进客厅,点燃十六根蜡烛,然后熄灯,给儿子唱生日歌。
十二点最后一声钟声敲响,周自恒虔诚许愿,把蜡烛吹熄。
窗外依旧落雪,雪人狼狈不成模样,但真正的周冲在暖和的屋子里陪著他。
好似一个不愿被惊醒的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 周霸道并不是不原谅周爸爸,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希望你会喜欢文里面每一个人物,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缺点,但请给他们时间,他们都是最可爱的人,都是最可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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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十五始展眉(二)
第四十四章.
十二月过后, 暴雪转停, 倾覆秦淮河沿岸十几日的乌云散去, 天光虽晴犹寒。
整座南城的积雪融化升华, 未曾留下半点痕迹,白茫茫一片的光景彻底落幕,好似这场风雪从未到来。
周冲结婚的新闻, 也如同云开雪散一般,极快地被冲淡, 那些热火朝天、甚嚣尘上的议论纷纷不见,叫嚣不停的南城时报规规矩矩地刊登正经新闻, 豆腐块文章, 铺天盖地的揣测和窥探销声匿迹。
但这并不意味著结束。
南城一中里的风言风语,从周自恒身上转移到了明玥身上, 起因便在于, 明玥烧毁报纸一事。
三人成虎并不是一个只存在于词典里的成语,舆论在学生中影响更大, 流传也更为广泛,不过两三日, 明玥便被形容为骄纵跋扈的坏女孩, 进出校门,都有人指指点点。
明玥似乎毫不在意, 也并没有争吵解释的意思,每日里只同孟芃芃说说小女儿家欢喜心思,抱怨一阵题海艰辛。
依旧欢畅好似春日叽叽喳喳小鸟。
这一节是班主任成老师的英语课, 他立在三尺讲台上,一手拿著粉笔,一手拿著黑板擦,冬日里,也撩起袖子。他穿灰色马甲,灰色长裤,皮鞋也是灰扑扑颜色,他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讲台上站了好多年,头发也染上粉笔屑的白。
成老师不过中等高度,但威严好比巨人,每一节课上,口水与粉笔屑齐飞,全班都沉默好似哑巴,手忙脚乱地抄笔记。
他毕业于南城大学,同江双鲤是校友,知识也格外渊博,时常会拓展一些英文名句给学生,这一节课上,他任意点名,叫学生说一说最喜爱句子。
有女生举手:“No and no day, no family and no industry, no matter the king, days without pity.出自《巴黎圣母院》,大意是‘无法又无天,无家又无业,王不管,天不怜’。”
语带嘲讽,班上学生偷偷摸摸地看向周自恒。
周自恒懒懒散散地环著手臂,向后靠著墙壁,长腿交叠,脸隐在黑暗处,只看出嘴角一点浅淡到近乎没有的笑。
女生的回答展示了阅读量的广泛,让威严的成老师颌首,女生忍不住偏头,将一个挑衅的眼神丢给明玥。
难以想象一周前,这个女孩因为第一个被明玥拿走报纸,埋著脸,覆在桌上大哭,楚楚可怜,好不让人心疼。一周后,得意与轻蔑在她脸上显露无遗,一张美丽的少女面孔竟有了恶毒皇后的模样。
孟芃芃偏头看向明玥。
她今日月事来潮,大抵是有些疼,眉头轻轻蹙起,时而咬唇,一声不吭,常年练舞,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挺直纤细的背,脖颈修长,松松扎著的马尾衬得她皮肤雪白。
“你都不在意的吗?”孟芃芃忍不住问明玥,“她说了你那么多坏话。”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也听闻风言风语,她替明玥抱不平。
明玥轻轻摇头,悄悄瞄了一眼台上的老师,凑过来,“你会相信吗?”
“不会。”孟芃芃斩钉截铁。
“那我就不在意了。”明玥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
明玥还想对著孟芃芃笑,但她怕被班主任抓住,又不知道伪装,只能飞快低下头,时不时看看孟芃芃,又看看成老师。
她这样实在乖巧可爱,孟芃芃被她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睛逗乐。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孟芃芃此时深切地体会到其中含义。明玥是个再乖不过的女孩,但她长得妩媚艳丽,一中大半男生为她写过情书,成绩又只是中流,勾引一类的名头往她身上不要钱地堆。
明玥往日的好脾气没有被记住,大家记住的只是如今贴在她身上固有的标签。
孟芃芃绞尽脑汁,想安慰明玥两句,但她很少亲近人,许久想不出来,而大抵是明玥头低的太过,成老师下一个便点了她的名。
明玥安然起身。
教室里天光亮得有些刺目,明玥垂下眼睫,白皙的下巴几乎透明。
她思量一会,眼睛清凌凌看著成老师,背部笔直,道:“Manners maketh man.‘子曰:不知礼,无以立。’我最喜欢这一句。”
她的英文是标准的伦敦腔,格外优雅动听。
这一刻,视线又从周自恒身上转移到上个回答问题的女生身上,她得意的表情一下被打破,端起书本遮住脸,动作间还不忘瞪了明玥好几眼。
“老大,大嫂替你报仇了。”白杨眼睛里几乎闪著星星,肥肥双手合十,交叠摆在下巴下面,欢欣鼓舞,“大嫂好棒!”
周自恒睨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抖抖腿,下巴微抬,露出个笑。
成老师几乎是笑著让明玥坐下的。
她落座的机会,往后看了看,正好对上周自恒笑意满满的双眼。
周自恒立马坐端正,对她努努嘴,比口型——
“可以啊,明姑娘。”
他没出声,但明玥耳朵全部红透,这一片红再蔓延到脸颊和脖颈,再隐入毛衣领口。
明玥羞答答坐下,转过身去。
羞什么羞?
真他妈爱脸红。
让他……好想亲吻她……
周自恒这样想著,愉悦的笑声再也掩饰不住,朗声笑出来,叫全班都听见。
“周自恒。”成老师语调平缓,好似并没有生气一般,“到你了。”
白杨只是被班主任余光扫到,就立马缩著脖子,如临大敌一般正襟危坐,三下巴都被压出来。
周自恒半点没有泰山压顶的感受,他懒懒散散屈肘,撑著桌子站起来,问一句:“也让我说喜欢的英语句子吗?”
他站起来极高,比三尺讲台上的班主任仍要高许多,只是插著口袋立著,空旷的教室都显得狭小了。
高中九门功课里,英语是周自恒众所周知的强项,满满的个位数里,英语140余分煞是打眼。
学生们满心期待周自恒会反讽回去,或是说些不好听的,与卖弄《巴黎圣母院》的女生对干。
好似一场好戏要开锣,人物、冲突俱全,连胆小如鼠的白杨都眨巴著小眼睛猛瞧。
但周自恒没有。
他像是来了精神一般,站定好似亭亭的竹,道:“我现在喜欢这一句——”
他说:“I want to kiss you.”
这一句话直白又露骨,让一众青春期的学生都忍不住笑,压抑沉默的课堂氛围被打破。成老师挥了挥手,让周自恒坐下,既没有点头,也没有笑,但也没有批评指责。
【我想吻你。】
这句话明玥前不久才对他说过,她踌躇著转头,眼神瞟向他。
周自恒眉峰挑起,眼里带笑,丝毫没有规避闪躲的意思,定定地注视她的唇。
视线的热度仿佛能灼烧空气,明玥急急忙忙咬唇,羞意和甜蜜全都涌上来。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比口型,但眼神就足够昭示他的蓬勃野心。
【我想吻你。】
明玥再次转身,留给他一个扎著马尾的后脑勺。
就算是扎著马尾,在周自恒眼里,也比其他女生好看,更何况她的脖颈又细又直,腰肢纤瘦,周自恒再瞧瞧,能瞧见她侧面起伏的轮廓。
大了……
草!
周自恒口干舌燥地收回视线,心里暗自骂了一句。
禽兽!
这堂课很快过去,班主任放下粉笔和黑板擦,把撩起的袖口落下,宣布下午有一场全校动员大会,“还有一周,就是期末考,到时候每个年级的尖子生都会发言,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听听,学习经验,在市统考取得好成绩!”
班主任说完,胳肢窝夹著备课本出门。
孟芃芃是发言人之一,她一心二用,边写发言稿边向明玥支招:“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采取法律手段,告她们诽谤。”孟芃芃还是不满流言蜚语,她家里人都是律师,自然而然想到这样的手段。
明玥连连摆手,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暖心。
她还未开口,周自恒就跨开步子走过来,“这事儿,也不用走什么流程了。”他撇了撇嘴,又摸明玥脑袋,“校霸罩你。”
他眼眸里墨色翻涌,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课上呛声的女生,说话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
他身上有极重的戾气,眼神如刀,也许是他这段日子笑容太多太温和,叫人忘却他横行霸道的一面。
“走了,小肥羊。”周自恒踹了踹对著孟芃芃鞠躬弯腰的白杨。